卢象升家乡宜兴,当时的江苏属于南直隶,是出了名的富庶安逸之地。
范进中了个举人就乐疯了。
中了举人之后才有资格参加会试,会试通过的学子叫贡士。
贡士才有资格参加皇帝主持的殿试,这殿试分三甲录取。
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殿试第一名叫状元,二名叫榜眼,三名探花。
进士可以做京官这一点就说明其含金量有多高。
起码比举人高百倍。
卢象升二十二岁他就中了进士,可见是个妥妥的学霸。
他这个学霸很可能也是学校里的一霸,因为他的武功也很高。
手中一杆八十二斤青龙偃月刀,杀得农民军人头滚滚,杀出一个卢阎王的美名。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青龙偃月刀不香了。
他已经见识到改放军的武器装备是怎么回事了,面对这种武器,就算他把刀舞得枪打不进,水泼不进又有什么用。
人家还有火箭筒啊。
他到辽东已有旬月之久,赵刚只跟他聊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忙着处理其他事情去了。
平时并没有人看管他,于是白天他四处参观,晚上在各种夜校旁听课程。
越看越觉得心惊,越听越是心灰意冷,他知道范文程说的没错,大明只怕是完了。
丰泽园的装修并不考究,但是包间还是有的。
十几平方的一个小包间里,只有一张方桌,四张椅子。
没有任何奢侈的装饰品,只在墙上贴着,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招贴画。
两人相对而坐,很快四个冷碟上来了,分别是水晶肘子,罗汉肚,剁椒皮蛋,凉拌鳝丝。
王承恩出生大内,后来又在王府做总管,在吃这方面也是很讲究的。
丰泽园的瓷盘非常普通,远远比不上大内官窑瓷,但是几道菜的味道却非常鲜美,比他之前所吃过的菜肴更有滋味。
王承恩眯着眼睛正在回味,咂吧着嘴仔细想这道菜是怎么做出这种味道的。
“味精!”卢象升笑道:“是味精。”
“味精?”王承恩道:“味精是何物?”
“主要成分是谷氨酸钠,是从谷物之中提炼出来的一种透明粉末。”卢象升在夜校学过不少知识。
其中一个新北方厨师夜校就讲过各种调料的成分和用法。
卢象升道:“我也只是记了个名字,具体如何格物却是一窍不通。”
王承恩又吃了一块罗汉肚,满意的点点头道:“卢大人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博闻强记,文武全才啊,区区格物之学,本来也是末流学问,不必在意。”
卢象升叹了口气:“惭愧惭愧,原先卢某自视甚高,来到辽东区区十余天,却觉得处处新鲜,放眼看去都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学堂所教学问,大部分都与格物相关,其余哲学之道也都浅显易懂。”
他想了想说道:“总之,此间种种与大明迥异,全都非常务实,无论是语言,理论,还是工作生活,人人目的明确,分工合理,万众一心,斗志昂扬,唉.......真不知道是何等伟人,居然能有如此智慧,简直有开天辟地之伟力。”
王承恩眉头微蹙,信口说道:“确实如此,不入此地,根本不知世间还有新天地,只是此地人人不遵王化,大人可有计策化解?”
卢象升笑了笑,伸手道:“吃菜,吃菜。”
正当此时,包间房门推开,围着白围裙的服务员将两道菜送上来,一道是葱烧海参,一道是九转肥肠。
王承恩待服务员退出房间,才低声说道:“怎么,卢大人担心隔墙有耳?”
卢象升道:“非也非也,他们的巡城校尉只是防备有人搞破坏,却不在乎民众谈论什么。”
“哦,那.....卢大人可能为我解惑,依你所见,朝廷可能招安这个红星政府,使他们为朝廷所用?”王承恩问道。
卢象升摇摇头道:“此地上下眼中都没有明廷,只有大明子民,他们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将来接管大明亿万子民做准备,让他们有衣穿,有饭食而已。”
王承恩大惊:“莫非,他们也是反贼,是要造反?”
卢象升道:“他们和大明根本不是一回事,甚至不是一个王朝,何谈造反二字?”
“我与他们首辅赵刚谈过,此人言语非常谦虚,可是精神深处非常骄傲,他认为他们的制度和政策比大明好过百倍,等我初步了解之后,发现确实无法反驳。”
王承恩想听的就是这些,急忙问道:“大人请细细道来。”
这要展开来说千言万语也说不完,卢象升想了想总结道:“他们坚信人人平等。”
“荒唐!”王承恩怒喝道:“没有上下尊卑,没有伦理纲常,还能算是人吗,只此一点,老夫就明白了这只是一群妄人而已!”
卢象升笑眯眯的说道:“王兄说的没错,谁都知道,世间肯定没有绝对的平等,可是上位者主动将人人平等作为自己政策的核心之一,这是何等气魄。”
“无论小民最终地位如何,他们心中的那股感激可想而知,只此一点,尽可收天下人心矣。”
王承恩急道:“如此蛊惑人心,与邪教何异,我定要上报朝廷,发大兵尽快剿灭。”
“打不过。”
“打不过?”王承恩问道。
“完全打不过。”卢象升叹道:“我是在宣府被俘的,几乎兵不血刃,五万大军灰飞烟灭。”
“而且那只是一支锄奸运粮的偏师,大部分还都是鞑子仆从军。”
王承恩试探道:“你可曾跟他们那所谓首辅聊过,山海关以北暂时借给他们,大家相安无事如何?”
卢象升苦笑道:“其实,他们根本没研究过进攻大明的事儿,他们一直在研究还要多少粮食才能救活所有受灾百姓,还要多少官员才能接管所有大明县城,还要多少钱财才能在全国修路筑桥,兴修水利。”
王承恩一拍桌子:“猖狂!简直视我大明上下如无物?”
又一拍桌子:“嚣张!我大明的子民何曾要他来救。”
再一拍桌子:“也罢!他们可曾说过如何处置咱们这些前朝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