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

    萧祈然的神色有些松动。

    他忽然想起自己亲手杀死过她一次。

    他也曾想过，那时候的它得有多绝望。

    他也曾想过要弥补她。

    他甚至真的有想过。

    若她不想自己夺储，那他便不夺了。

    可……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我承认我做过伤害你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缓和，开口道。

    “但那时候的你甚至都不是一个人。

    而且，你也回来找我报过仇了不是吗？

    倘若我不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恐怕当日也早就把命偿还给你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

    “青儿，我可以补偿你。

    我说过，只要它回来。

    我一定会好好对它。

    我会保护它。

    会把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它。

    我跟你不一样。

    我不会食言。”

    什锦见他似乎情绪有所缓和。

    于是赶紧趁热打铁。

    “萧祈然，那我们把之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

    我也不要你的补偿，也不怪你！

    你放过萧楚好不好？

    我、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京都！

    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快快乐乐过完下半生！

    好不好？！”

    什锦的声音颤抖，眼眸闪烁。

    也许这只是为了帮助萧楚脱困的一套说辞。

    但谁又知道，她此刻说的，或许都是真的。

    萧祈然缓缓睁开眼。

    从回忆中退了出来。

    他眼带笑意，轻眸望住她的眸底深处。

    音色温柔而缱绻。

    “真的吗？你会留在我身边，陪我过完下半生？”

    这一刻，什锦真的是有几分认真的。

    可忽然，她就想起毛蛋之前曾说过。

    一旦她任务结束，灵魂很快就会抽离开这个世界。

    那……

    她……

    她忽然有了片刻的沉默。

    她已经骗过他那么多次。

    这一次……

    她忽然有些纠结和痛苦。

    如果她把他骗了出去，但却没能陪他多少时日。

    于他，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什锦的停顿在萧祈然看来，并不意外。

    因为不管她会怎样回答，他都不会再相信她。

    “青儿，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儿就心动了。

    可是我知道。

    即便你答应我了。

    也不过只是另一个谎言罢了。

    而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走？

    把到手的皇位拱手让人，去跟你做山野村夫？

    可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我死吗？

    你信不信，哪怕是我愿意跟你走。

    也只怕是我今日刚出了这门，明日便会尸骨无存。

    有山有水？

    所以青儿是喜欢山水吗？

    只要我当了国君。

    青儿想要什么山水，我便能给你建什么样的山水。

    我会履行诺言。

    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但萧楚，必须死。”

    他的声音依旧缱绻，可却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什锦通体冰凉。

    手和脚早就已经不过血了。

    难道萧楚就要这么死了吗？

    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

    什锦忽然想到了什么！

    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祈然，如果萧楚死了，我也会死！”

    闻言，萧祈然瞬间暴怒！

    怒到甚至一把将她狠狠推开！

    她怎么敢！

    怎么敢用这样的方式惹怒自己！

    她难道就不怕自己一失控！

    会直接杀了她？！

    “你敢威胁我？！”

    他朝她怒道！

    什锦被推倒在床上。

    因着靠床角太近。

    额角更是直接磕到了柱子上凸起的雕花上，破了。

    “不！我不是在威胁你！

    我本就是为他而来！

    如果他死了，我也会立刻死！

    并且我不会再有转世！

    会真真正正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原本听到她不会再有转世。

    会真真切切永远消失的时候。

    萧祈然是有一刹那慌乱的。

    但很快他的慌乱就被另一句话所淹没。

    她刚才说什么？

    她是为谁而来？

    萧楚。

    忽地。

    萧祈然只感觉，自己心上被人硬生生剜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里瞬间鲜血横流。

    呵，呵呵呵。

    亏他从前还一直以为，她每一次都是为自己而来。

    原来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忽然就明白了。

    当她是蛇的时候，虽然留在的是自己身边。

    但那也不过只是因为，他的权利和地位。

    试问他当时如果不是萧王。

    那它会去到谁的身边？

    萧楚。

    因为萧楚当时就跟在他的身边。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子。

    只是然王府地牢里的一个小狱卒。

    她想靠近萧楚，以蛇的身份最好不过。

    自己要是没记错的话。

    每次自己这个坏人去挖完鳞。

    去给她上伤药的，都是萧楚吧？

    第二次她成为了小丫鬟。

    为的是能以人的身份接近萧楚。

    可那时候的自己，却偏偏对他们加以了阻挠。

    在他们才见完面的第二天。

    他便将萧楚送去了边疆军营。

    她见不到萧楚，便开始给他下毒。

    目的是什么？

    自杀的同时也杀死他。

    她死了还可以转生。

    而他死了，萧楚就少了一块绊脚石。

    所以那时候她对他下杀手。

    根本就不是他之前以为的，她单纯只是在为她自己报仇。

    她，还是为了萧楚。

    第三次，她转生成了赫连珠。

    并且从一开始就对自己避之不及。

    摆完自己一道，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后。

    她便开始韬光养晦，装傻充愣。

    看似十分好拿捏。

    可她分明只是在等萧楚！

    她一直跟自己虚与委蛇！

    都只不过是在等萧楚回来！

    萧楚一回来！

    她立马就动用起了赫连一族全部的势力！

    一日内便锋芒毕露！

    为他披荆斩棘，保驾护航！

    助他顺利登上了八皇子的和大萧第二将军的位置！

    但还不够！

    她还要助他夺储！

    助他登上帝位！

    那自己算什么？

    一个强抢了萧楚很多戏份的跳梁小丑吗？

    每一次他的沾沾自喜！

    每一次他以为的关怀和温暖！

    到底都是什么？！

    是她的怜悯还是权谋心计？！

    萧祈然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甚至比之前更可笑！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他得知的真相，都会比上一次更残酷？！

    “呵，呵呵呵呵……”

    萧祈然忽然笑了。

    他捧腹大笑。

    笑的前仰后合。

    笑的整个身体都在因痛苦而颤抖！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运筹帷幄！

    小丑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