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这一日傍晚。
整个远宁侯府的下人们,私下都在津津乐道的谈论着【侯爷开窍纳新宠】的故事。
不同人口中,传出不同的味道。
有的说,侯爷的新宠念凡芸美若天仙。
侯爷喜欢的紧,当日下午便差人给她购置了一屋子穿戴。
还单独给她安排了一处院子。
不像音姝姑娘,来了那么久,连一个像样的院子都没分到。
有的说,侯爷早晨从祠堂回到倾音苑,与念凡芸在倾音苑北苑共用了午膳。
看来,现在也不止音姝姑娘有这独宠的待遇了。
有的说,侯爷和念凡芸好似在北苑白日宣淫了。
有下人看到侯爷衣衫不整的从北苑走了出来。
衣襟上还有口脂呢!
侯爷身强体壮,能多宠几个侍妾那是好事。
有人承宠,才能让侯府人丁兴旺下去。
…………
这些话,也自然而然传到了音姝的耳朵里。
晚间就寝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
下人房里传来翠微小心翼翼的声音:
“音姝,侯爷宠幸了旁的女子,你真不打算做点什么去挽回侯爷的心吗?”
昏昏欲睡的音姝,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
“侯爷喜欢谁是侯爷的事,我音姝志不在内宅。
也不想依附任何一个男人。
所以也不会去笼络任何男人的心。”
翠微听罢有些惊讶:
“女子生存于世不都得靠男子吗?
少时靠父,出嫁靠夫,老来靠子。
就算是为奴为婢,也得仰仗着主家才行。
你志不在内宅,又能在何处找到归宿?”
音姝冷哼一声,依旧慵懒的闭着眼睛:
“我认识一个奇女子,她告诉我,女子也当如男子一般自强立于世间。
若每个人所处的社会阶层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则务必要想方设法在既定的阶层里,
让自己的钱袋和脑袋充裕起来。
如此,不去觊觎能力范围以外的诱惑。
既便偏安一隅,也会过的风生水起。”
翠微听不懂音姝在说什么,她只知道音姝与众不同。
她似在黑暗里,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们这群如蝼蚁一般的奴婢。
白日里,音姝在人前展露的奴性,到了晚上天黑透时,却化成了狼身上才具备的勇武。
翠微第一次知道,原来奴性也是可以收放自如的。
音姝,她藏的好深。
“你的意思是,你将来要永远的离开侯府吗?”
音姝轻嗯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
翌日卯时六刻。
音姝便穿戴整齐去了霜华苑,给梁老夫人备早膳。
与厨房里的丫鬟婆子忙了好一通,这才准备妥当。
音姝见梁老夫人迟迟没有过来膳堂用膳。
是以去到了霜华苑大堂去请梁老夫人。
一进到霜华苑大堂,
音姝便看到梁老夫人面前那一站一跪的两个身影。
站着的是身着一身靛青色锦袍的梁佑安。
跪着的,是身着一袭深粉色罗裙的念凡芸。
从音姝的角度看去,
只能看到念凡芸的垂挂髻上珠翠环绕,及臀墨发垂落在地。
身材不似音姝那般精瘦,但也算匀称。
音姝躬身行至念凡芸身后两步的距离,对梁老夫人行礼道:
“老夫人,早膳已准备妥当,还请老夫人移步到膳堂用膳。”
面色平静的梁老夫人见音姝过来请自己,
本来还不痛不痒的心情瞬时好了不少,她微笑对梁佑安说道:
“如此,定文便与为娘一同用膳如何?”
梁佑安收回了斜眼打量音姝的目光,对梁老夫人躬身拱手道:
“是!母亲!”
梁老夫人起身,梁佑安与音姝同时上去搀扶。
两人一左一右,像是把梁老夫人架起来一般。
是以都把梁老夫人往自己跟前带,试图让对方松手。
明察秋毫的梁老夫人顿时哭笑不得,将左手边的梁佑安推拒开:
“让音姝扶我就行了,你让地上这个起来吧,待会儿让她伺候你用膳。”
到此时,梁老夫人已经忘了梁佑安带过来的这个小丫头姓甚名谁。
于梁老夫人而言,念凡芸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虽是长着一张娇俏可爱的圆脸,
到底,她还是更喜欢像音姝那般轮廓精致,线条流畅的鹅蛋脸。
她儿子今早带过来的这丫头,是挺乖巧懂事的,
却少了音姝身上的那股灵气和凌厉劲儿。
罢了,定文喜欢就好!
一旁吃瘪的梁佑安,有些嗔怪的看向梁老夫人。
但见梁老夫人和音姝已经若无其事的走出去好远。
他这才有些无奈的向地上的念凡芸说道:
“起来吧,跟我去膳堂。”
行至膳堂门口,
梁佑安顿住,
犹豫了片刻后,便转过身牵起了念凡芸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念凡芸心中一阵窃喜,微笑着与梁佑安并排进了膳堂。
正在等音姝盛汤的梁老夫人见状,瞬时拉下了脸来,瞪向了念凡芸。
念凡芸惶恐,欲挣脱梁佑安的束缚。
奈何梁佑安却反而与她五指相扣。
音姝盛好汤后,便直起了身,这才看清了念凡芸的长相。
大眼,圆脸,樱桃嘴。
天庭饱满,有福相。
夫妻宫凹陷,婚姻不睦。
要有福又没福的样子,这便是音姝对念凡芸的印象,
再往下,便看到梁佑安与念凡芸紧紧相扣的手,许是因为抓握得过于用力,两人的手掌边缘有些微微的泛白。
音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里莫名闪过一丝烦躁。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
为何上次在醉春楼,看到梁佑安与那女子搂在一起,她内心都毫无波澜。
如今只是牵个手而已,她音姝心里却有些不悦?
难道是因为今日是近距离观察,所以感官受到的冲击更大些?
音姝疑惑了几息,在心里推敲了一番,很快便释怀了。
梁佑安,到底是和她耳鬓厮磨了近三年的人,
毕竟,梁佑安没发脾气的时候,对自己也挺好,垂首帖耳,嘘寒问暖……
毕竟,他身体(活)也不错,曾在无数个旖旎的夜里,让她体会到做女人的极致乐趣。
她内心对他还有些眷恋,也实属正常吧?
这恰恰说明她音姝并不是一个完全没心没肺的女人呀。
她是有心的,只是不多而已。
只是她的这份微薄的眷念,支撑不起她想要的“风生水起,只做自己”的志向而已。
该摒弃的就得摒弃。
孰轻孰重,她音姝永远都拎得清。
梁老夫人见梁佑安死死拽着念凡芸的手不肯松动分毫,遂不悦地瞪向了梁佑安:
“你是打算和这妓子牵着手用膳吗?
究竟是想膈应本夫人,还是想膈应这堂里的其他人?
简直是,不成体统!”
说着,梁老夫人放下手中的小瓷勺,抬头向一旁的龚嬷嬷吩咐道:
“给音姝赐座!让萍儿来布菜吧。”
音姝见梁老夫人又抬举自己了,心中一阵窃喜,随即领命入席。
吃瘪的梁佑安,本想今日不动声色地压音姝一头。
奈何自己这母亲不买他的账!
他也只好放开念凡芸的手,愤愤入席。
念凡芸没在高门里待过,也不知道高门里的规矩。
醉春楼里给那些醉得东倒西歪的恩客们斟酒也比较随意。
念凡芸便找了一个空隙比较大的地方站定。
是以站在了下座梁佑安的右手边,也就是上座梁老夫人的左手边。
大夏朝崇尚【以左为尊】,梁老夫人作为前朝郡主,又极重礼数。
念凡芸的行为,无异于踩在了梁老夫人的肩膀上。
气得梁老夫人瞬时给旁边的龚嬷嬷使了个眼色。
龚嬷嬷立马会意。
是以狠狠掐着念凡芸的手臂上的一块肉,就往后拽。
边拽边说:
“姑娘,这不是你该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