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陌给她调慢营养液的输送速度,“饿了吗?”
说着,她转身打开了一旁的保温壶,香气四溢的粥味就这么蔓延开来,溢满了整个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
临离的身体恢复速度还算快,吃点流食还是可以的。
在短短的时间内她就能够清醒过来,大抵心里的戒备心还是很强的吧,甚至强到即使是陷入昏迷,也要拼命醒过来,时刻保持对周围环境的警惕。
在之前那样的条件下,可能时刻清醒才能保全性命吧。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吃点流食,等身体的机能恢复了再补补,现在就先将就一下。”
临离听着这话,嘴角的弧度有些沉。
将就吗?
从来不会有人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那些人只在乎她是不是活着就行。
现在,不仅有人亲自给她喂蔬菜粥,这个人还会关心她的情绪,更会担心她吃不惯吃不好。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就是能够戳到人的心坎去。
大概是眼前的这人,认真的语气让她恍惚觉得自己也是能够被珍视的一方。
粥被熬得极浓稠,但又很稀烂,好几种蔬菜混杂在一起,还有一些细碎的肉沫,补充营养的,一打开盖子香气就扑鼻而来。
好香。
临离的鼻子动了动,直勾勾地盯着安陌的动作,她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食物了。
在那间医院里,也有补充营养的食物,但是那只是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的食物罢了。
有保温瓶装着,粥还是烫的,安陌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等到合适的温度才递到她的嘴边。
“你家里人呢?”
临离看着这人细心的举动,她的手刚动了手术不方便,于是张嘴就喝了下去。
入口的清香让人食欲大开,她舔舔唇,紧盯着那根勺子,继续等着安陌的投喂。
听到安陌的问话,她也没有多大的情绪,连头也没抬,张口就来,“死了。”
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安陌手一顿,复而又舀了一勺粥,“怎么到的医院?”
临离乖乖地喝下粥,才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轻佻的弧度,那双大大的眼睛又冷又沉,刚刚的生气和活力全然被此刻的阴冷代替。
她缓缓启唇,眼底是一片冰封的寒意,“他们说,我是怪物。”
一句“他们说”,就扼杀了她两年的人生。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带过了那生不如死的两年。
闻言,安陌把粥放下,转身认真地对上她的双眼。
安陌突然伸手覆上去,遮住了她眼底的那抹不符合年纪的阴鸷与狠意。
“你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在逃天使。”
“永远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安陌也察觉出来了,临离估计在那样的条件下,性格变得有些极端的偏执,整个人透着历经尘世的苍凉,偶尔骨子里会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阴狠的戾气。
大抵是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的不公和痛楚,她整个人像是竖起了浑身的刺,像只小刺猬一样保护着自己。
这样的人,极其容易剑走偏锋。
但是,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下求生存,这个女孩子又似乎还没有长歪。
她竖起的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安陌看人的眼光一向精准,这一点,在后来上山的路上,Andy被围攻,她让安陌挟持自己逃走就能够体现出来。
覆盖在眼睛上的冰冰凉凉的,临离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睫毛也随着一眨一眨的,蹭在那掌心上。
掌心的凉意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随后就是那番话,让她的心尖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呼吸突然乱了频率,变得有几分急促,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等眼眶里的涩意下去了之后,她才往后退了退,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她就这样勾着唇,眼里的温度褪去之后,只余下一片苍白的剪影,里面没有一丝光彩。
“折了翼的天使注定是飞不起来的,因为它是被遗弃的,就像堕落的人生看不到未来。”
安陌也笑了笑,耐心又温柔,看着她故作老成的样子,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
“你才几岁,就敢说这是人生。”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临离看着这亲昵的举动,明显不太习惯,但是压根就来不及躲避,大大的眼睛一愣,像极了呆萌的洋娃娃。
安陌看着她,语气认真了几分,这个女孩子聪明,安陌不介意多提点她几句。
恶魔与天使之间的界限,向来只是一念之差。
看不到未来的光,就会沉沦于黑暗。
安陌语气轻松,以她的神色完全看不出来是开导,反而像是和临离聊天说日常一般,这种平等轻松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能够让满心戒备的人感受到尊重。
“你看自由这个词,长得就像条条框框,但是它却是所有人心之所向的代名词。”
“束缚即自由,因为那是心底不能越过的底线。有些野蛮生长,挣开的不仅是外界的束缚,而是自己与自己的博弈,它在教你怎么成长为无坚不摧的样子。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加强大。”
“你的人生路还很长,外界的声音都是参考,也仅仅只是参考,你不开心的时候,就摇摇头,不要去参考,因为那从来不是唯一的标准答案。”
“于废墟杀戮中绽放的花,那是黎明前盛开的玫瑰。”
临离听着这人一连串的话,撇撇嘴,一偏头就移开了视线,满脸写着桀骜不驯,连眉宇间都透露着不服气,但实则上眼底的阴冷已经溶解,温度在逐渐回暖。
“烟花易冷,玫瑰带刺。”
“但总有人欣赏且珍视那稍纵即逝的美。”
“但也总有一些人是另类。”
比如,那些说她是怪物的人。
“你也说了,那是例外。”
“我不会成为你想象中的那类人。”
安陌听闻此言,也不在意,“黑与白的界限向来分明,但是好与坏从来没有一套严格的标准,做你自己就好。”
临离挑了挑眉,眼睛微眯,“你才多大,就对我说教?”
明明看着比她更像未成年,但是一开口的话语就极具深度。
她人聪明,自然听懂了这话里的深意。
可是,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个好人。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以后更会是这样。
她从来都不需要好人卡。
不过,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加强大。
气氛似乎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颇有种嚣张跋扈的架势,但是安陌看得出来,临离的防备心在谈话中已经降低了许多,从一开始的话语带刺到后来明显的弱化。
安陌看着她收起满身尖刺的模样,眸光更柔了,“这不是说教,所有的声音都是参考,我的话也是。”
果然,这样朋友间的谈话让临离的眉宇松懈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