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走到窦丰身前,
一看到殿下冲着自己,老头儿就转到一边,殿下再跟上,老头儿再转...
躲无可躲以后,窦丰看向殿下可爱的小脸,只能无奈叹道,
“殿下,我读了一辈子书,不是为了干这个的,要不你就放我走吧。”
刘据眨眨眼,
“窦爷爷,那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额。”
窦丰被问住,想了想,
“当然是修身养心,将圣人所言再传给后人。”
看来,窦丰是那种很崇拜知识的类型,甚至把知识放在了很高的地位,知识就是窦丰的教义。
可刘据看法完全不同。
“窦爷爷,我觉得不是。”
“哼,”窦丰没好气道,“殿下,您还小,哪里懂得圣人所言的妙处?”
在旁的田中秋看着这一幕,不由暗自摇头,殿下不在的日子,自己都劝了几天了,老爷子倔的很,根本劝不动,
在他看来,不如就把老爷子放走得了!
“我是没读过多少书。”
窦丰眼中闪过轻视。
“但我知道一件事,”刘据露出小虎牙,“知识是拿来用的。”
窦丰如遭雷击!
知识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捧起参拜的。
经世致用,所有的书本都是工具书,
这在现代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可听在古人耳朵里,无异于异端邪说!
圣人所言,就是要供奉到案台上啊!且知,讲读五经前,都是要洗浴换衣的,以示尊敬!
陛下更是直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一个尊字,就很明晰了!
可在殿下嘴里,却没有对五经丝毫的尊敬!
窦丰眼中闪出惊恐,连忙起身,
“殿下,我要走了。”
丁缓、班兴把门一堵。
窦丰怒道,
“大不了就把老夫饿死在这!”
“别挡着窦爷爷,”刘据起身行礼,“窦爷爷,您随意去留,但希望您能听我说完。”
窦丰眼中闪过迟疑,最后重重叹了一声,
“殿下,您说的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再不会有儒生支持你了。”
“我知道。”
窦丰满眼惊骇的看向刘据,
“你知道你还说?”
“窦爷爷,所以我和您说,
您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您追求更高深的知识,不会直接一语否定其他观点,您一定会听我说完。”
“唉,罢了,”窦丰长叹,“你说吧。”
刘据点头,
“窦爷爷,敢问百家何来?”
太子所言,就是春秋战国时期争鸣的百家,儒道法墨、农家、小说家、纵横家....
这些课业,窦丰早已讲过无数遍,脱口而出,
“春秋战国为大争之世,各家纷纷着学立说,以求卖于帝王家,自成一道。”
就如窦丰所言,
无论是儒家、法家、墨家、亦或是出尘的道家,
他们立说的根源,最开始都是相同的。
政论。
时逢乱世,一些有大智慧的人,开始意识到,东周传统的政治体制已经不适用了,在这混沌时期,他们各自提出了未来国家构建的计划。
这才是百家最初目的!也是百家最初的形态!
“百家立论,是为了天下否?”
“自然!”窦丰毫不犹豫点头,“无论其说如何,皆为天下太平!”
“儒家也是如此?”
“儒家亦如此!”
“如果圣人在天之灵,他是想天下太平,还是想要其说光扬?”
窦丰闻言一怔,没人问过窦丰这个问题,顿了顿,眼神复杂开口道,
“自然是天下太平。”
啪!
刘据一拍手,
“那便对了!我这也是圣人之道啊!”
“殿下此言何意?!”
“相比于发扬其说,圣人要的是天下太平,所以我能让天下太平,因此摒弃圣人之说,也没什么问题啊!”
窦丰被噎住,怒道,
“殿下这是行名家之言!重农抑商国之大道!这里是朝廷立的科馆,怎能弃大道?崇小道?!”
“窦爷爷,那您说知识是不是拿来用的?”
听到殿下又绕回来了,窦丰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就像他亲口说的一样,百家立说的根源,就是要拿来用的!用来创造新秩序!
先祖就是最大的实用派啊!
用永远大于说!
就像孔夫子立儒家,四处讲学,目的就是有人能看重他的理论,能应用他的理论,孔夫子是想要当官的!
实在当不了官,人家才去教书的!
先实用,没地方实用,又转头发展理论知识。
要是哪个儒生要是敢说孔圣人不愿意做官,山东猛男孔圣人得第一个站起来揍他!
(孔圣人亮出肌肉:“你放屁!”)
“算是吧...”
窦丰眼神闪躲,无奈点头,自己势弱,又找补道,
“那殿下重商道,也不对!”
其实刘据一直不理解一件事,
重农抑商,这两件事怎么就变成对立面了呢?
重农,就必须得抑商?
重商,农业就完蛋了?
难道就不能重农又重商?
像是各朝皇帝的官方说法,重商就让百姓没心思种地了,
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
官方说要发展商业,然后让农民听到,就把锄头全扔了,地也不种了,全跑去经商,这不是扯淡吗?
经商也是一种手段,
未来人口增长,耕地必然不够分配,经商也会慢慢成为百姓生存的主要手段。
况且,官府重商,从来都是政策扶持。
官府亦可以通过政策调整,找到经商和种地的平衡点。
重农一定要!
重农抑商很简单,重农重商却很难!大部分皇帝只能一刀切,选择重农抑商。
原因很简单,
大多数的皇帝都没有经济能力。
刘彻这种经济能力不算,这里的经济能力,说得是正经的良性经济循环。
“窦爷爷,您觉得收复草原怎么样?”
刘据话锋一转,窦丰稍加反应,
“好啊!扩我大汉疆土!”
得!
儒生都一个样!
都喜欢有面子的事!
打匈奴是不想打的,但要是收复草原,就又觉得有面儿了。
“那我问一个现实的问题,草原打下来怎么治理?总不能说是建城池吧。”
这下真给老头儿问住了,
不光是窦丰,田千秋、班兴等人眼中也是现出凝思。
打匈奴,派兵打,收复草原说起来也简单,把匈奴赶出去呗。
但是,治理呢?怎么治?
没人能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根本没有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