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
兵部一早便派了人前来求见。
其一是良姜捐赠给兵部的一万两白银已经如数分发给阵亡将士的遗属。
其二,邀请她两日后前往沙场参观点兵,一同领略那种令人慷慨激昂,踌躇满志的热血场景。
良姜有点不明所以,拿银子打发了送信的小卒,良文栋恰好从外面参加宴请回来,喝得醉眼惺忪,浑身都是酒气。
见到良姜,摇摇晃晃地走到跟前,打着酒嗝,说话都含糊不清。
“听说兵部刚来人给大姐送请柬了?恭喜大姐啊。”
良姜后退一步,淡淡地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良文栋讥诮一笑:“自然是恭喜大姐你将成为兵部重点表彰的楷模,兵部将会号召所有的商贾向你学习,以你为榜样。”
良姜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良文栋一把打开手中折扇,摇了两下,顿时一股发酵过的酒气向着良姜这里扑过来。
他用折扇遮住半张脸,神秘兮兮地道:“因为,这次练兵,乃是一场鸿门宴。可不是请了你一人,而是全上京有头有脸的富商世家,以及常年与兵部有生意往来的商贾。”
兵部请这么多人做什么?
良姜略一沉吟,猛然抬起脸来:“兵部莫非是想筹集募捐?”
良文栋用折扇一拍手心:“大姐不愧是大姐,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你可知道,国库拮据,拨款不足,阵亡将士遗属的安抚问题,还有众将士的日常经费短缺,一直困扰兵部已久。
你捐款的义举可是给兵部的官员打开了一条筹集粮款的门路。
积沙成塔,积水成溪,若是能多几人如大姐这般慷慨解囊,那军费不足的难题将迎刃而解。
所以,兵部与佟将军联手,组织了这场沙场点兵,实则就是想让这些肥的流油的富商,仗义疏财,捐赠银两。”
良姜顿时恍然大悟,良文栋话里的意思。
谁也不愿意从自己腰包里掏冤枉银子,但是不出血的话,兵部尚书就无法到皇帝跟前邀功,回头自己的生意就不好做,很可能被取而代之。
所以,谁也不情愿去,可又不得不去,这银子或多或少,也都得掏。
而此事,自己捐赠那一万两银子就是导火索。难免被众人当做出头鸟,众矢之的,遭受排挤。
日后自己要想在上京生意场上立足,的确是要费点周折。
良姜又冷不丁地想起,前几日醉香楼掌柜跟自己说的话。
她微眯了眸子:“这事儿,怕不是我二叔向着兵部尚书进献的计谋吧?”
良文栋很是意外,笑意在脸上僵了僵,然后笑得张扬,冲着她一挑大拇指。
“大姐果然神机妙算,不服不行。此事若是成了,我父亲没准儿就能官升一级呢。到时候我们全家都要好好感谢大姐。”
果真,良姜心中一沉。
既然此事乃是二叔背后运作,他又与佟守良暗中联手,那么这背后的阴谋,或许就不止是让自己掏银子这么简单了。
良姜干巴巴地一笑:“二叔还真是好算计呢。看来,这验兵我是不去不行了,最起码,可以让大家全都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免得骂错了人。”
良文栋丝毫不以为意:“我父亲乃是兵部员外郎,手握实权,掌车驾之事,多少人巴结不及,谁敢骂?
反倒是大姐你,一个女人家,不好好相夫教子,非要逞能做什么生意。
怀远侯府世子侧妃你都不知足,难不成还想进宫陪王伴驾?也或者是觊觎平西王妃的位置?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今儿皇上刚刚下旨,册封简舒颜为平西王妃了。”
良姜一怔:“圣旨下了?”
良文栋见良姜面色微变,更加得意。
“你还不知道?皇上册封简舒颜为平西王妃,择日为二人在上京行册封之礼,然后一同返回渭西封地。是不是很失落?”
良姜很意外。
毕竟,两天前,顾溪知还在十分笃定地告诉自己,他绝对不会迎娶简舒颜。
皇帝的命令,又有谁敢违抗呢?即便谢绾儿倾慕顾溪知多年,这次只怕也无计可施。
她一时间怔忪不语。
良文栋又“唰”地打开手中折扇,斜睨着她:“现如今,谢世子与简家小姐失之交臂,应当也正黯然神伤。你与他同为天涯沦落人,或许还有机会,能趁虚而入。
总好过,你天天为了这几两碎银,抛头露面,汲汲营营,处处受人刁难不是?”
大摇大摆地摇着扇子走了。
良姜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与失落。
两日后的鸿门宴,去,还是不去?
她犹豫了片刻,但是又好似没得选择。
自己若是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若是不去,佟守良与二叔密谋已久,还不知道会耍什么手段。
到时候自己将更加被动。
更何况,参与练兵的将领,很多都是父亲的老部下。他们有些人对父亲仍旧忠心耿耿,哪怕父亲蒙冤受难,他们也如贺副将那般,从未动摇过对父亲的信任。
自己不能做缩头乌龟,被他们轻看。
第三日,良姜一早便起来,换下繁琐罗裙与绣鞋,卸掉簪环步摇,穿一身利落的大红色短打扮,脚蹬羊皮小靴子,将及腰长发一半散开,一半用火红水晶冠束起在头顶,英姿飒爽,烈而不灼。
玉漱已经准备好两匹雪花白马,主仆二人翻身上马,直奔军营而去。
军营戒备森严,被请来的各位商贾是不允许进入军营的,抵达之后就被专门的士兵引领前往点兵场。
点兵场一侧已经搭起凉棚,备好凉茶与座椅。
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今日之事。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与兵部打交道,发了多年的战争财,暗中也没少打点贿赂兵部官员。
今日兵部又打着募捐的幌子,堂而皇之地伸手要钱,他们满腹牢骚,可谁也是敢怒不敢言。
良姜在士兵的引领之下赶到练兵场。
还未近前,冷不丁的,一只茶盏便裹夹着疾风朝着她面门之处旋转着飞了过来。
良姜没有任何提防,见那茶盏来势汹汹,若是被一击而中,只怕要头破血流。
她不躲不避,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同样是一股内力蓬勃而出,凝聚成一柄锋利的刃,与那茶盏在半空之中正面交锋。
只听“砰”的一声响,水杯四分五裂,凉茶四溅。
走在前面带路的士兵被溅了一脸的茶。
良姜身上却滴水未沾。
她冷冷抬眼四顾:“是谁在此撒野?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