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人走过 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 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 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 戏幕落 谁是客”

    舞台上，花旦已经悄然不见。

    只余林婉儿一人在舞台侧方静静的唱着。

    林婉儿身后，大屏幕上，一个戏台陡然出现在上方。

    戏台上，花旦轻移莲步，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步伐轻盈，身姿灵活多变，时而如同弱柳扶风，时而如同飞燕掠水。而后，她更是抖动水袖，在舞台上挥舞了起来。

    而戏台下，观众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从之前的坐满整个戏台，到人群逐步减少，直至三三两两，最后空无一人。

    “轰隆……”

    “轰隆隆……”

    “嘭……”

    “哒哒哒……”

    “とつげき（冲啊！）”

    “ぜんしん（前进！）”

    “不要啊！”

    “我的孩子！”

    “砰”

    “砰……砰……”

    戏台外，突然之间电闪雷鸣，斗大的雨点急速的打在上方的瓦盖上，传出“唰唰唰”的声音。

    这声音，是这么的沉闷、这么的急促、这么的让人紧张。

    而后，零星传来几个炮弹炸开的声音。

    这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更是夹杂了很多枪的射击声。

    而后，各种哭声、喊声、叫声、喧闹声全部汹涌而来，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都将舞台上的曲笛、唢呐、琵琶、三弦等乐器发出的声音给盖住了。

    舞台上的花旦，此时像是舞结束了一般，在舞台的侧方站定了下来。

    花旦这时双眼往前一瞟，好像这时才彻底看清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看着空空荡荡的戏台和戏台外那时不时跑动和追逐的士兵和人群，花旦终于开口了，

    “浓情悔认真”

    “回头皆幻景”

    “对面是何人……”

    当这段昆曲念白从花旦的嘴里念出的时候，老人的心里像是猛的被揪了一下。

    在林婉儿刚唱出这段念白的第一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什么曲目。

    《桃花扇》！

    《桃花扇》啊！

    “回头皆幻景 对面是何人”

    老人缓缓地跟着电视里林婉儿的念白也念了出来，浑浊的双眼一下就被蹦出的泪花给洗净。

    戏台外，风声、雨声、雷声已经消失不见。

    只是天暗沉沉、昏沉沉，像是时刻要倒下来一般。

    枪声、炮声也已经渐渐听不到了。

    只是偶尔有几声呼喊声和哀鸣声传来。

    “儿啊……我的儿啊……”

    “娘……”

    “不要……”

    很快，这种呼喊与哀鸣声都已经消失殆尽。

    舞台下方，又有三三两两的观众走了进来。

    “惨啊……”

    “真是惨啊……”

    “听说在比赛，一个砍了106个，一个连砍105个……”

    “嘘……别说了……不要命了，太君就在外面……”

    “听说那两位太君也要来听戏？”

    “那是……点名要台上的这位严大师……”

    当观众三三两两坐下之后，舞台上的花旦继续舞动了起来。

    而林婉儿也继续演唱了起来。

    电视机前，老人已经被外孙女吴妮搀扶着坐在沙发上。

    她的双眼怔怔的看着前方的电视，思绪已然飘离。

    她突然记起了小时候学艺时师傅给她说过的话。

    “戏子又怎么样！”

    “戏子也爱国，也能干出一番伟业来！”

    “我们剧团的团长，就是咱们严派的创始人，那也是在杀过鬼子的！”

    老人用手抹了抹眼泪，继续看向了电视。

    “戏一折 水袖起落”

    “扇开合 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 凭谁说”

    这一段的唱词好像和之前是一样的，但是老人却听出了无限的悲凉感。

    而舞台后的大屏幕中，剧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花旦已经退到了后场。

    戏台下的观众接二连三的离席。

    不久，一队刺刀上飘着倭国旗帜的士兵跑了进来，在戏台两侧站定。

    而后，两名手里拿着长刀的倭国军官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了戏台下方那两张摆放在最中间的椅子上。

    等两人坐好后，戏院的大门缓缓关闭。

    舞台上，花旦也缓缓走出。

    “惯将喜怒哀乐都藏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 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 哪怕无人知我”

    音乐声更加厚重了起来，旋律也更加急促了起来，情绪起伏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浓烈的情绪想要抒发出来。

    舞台上的花旦越舞越快，动作越来越激昂，水袖抖动的力量感十足。

    舞台下方，倭国士兵和军官们都开始鼓起掌来。

    “哟西”声久不绝耳。

    当花旦的舞步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她转了个身，轻轻抚上了旁边的梁柱，再紧盯住戏台好几秒钟，仿佛想把这戏台一眼望透来。

    而后，她将手缓缓的上扬，狠狠的将早就垂在一旁的引线用力拉下。

    花旦转身，泪流满面，但脸上又充斥着笑容，就这么笑意盎然的看着台下的士兵军官们。

    这泪水与笑容的反差，这梨花带雨般的绝美姿态，让花旦此刻看起来宛如天仙一般。

    台下的观众突然就被花旦的这一演技所震动，两位军官甚至都站起身来开始鼓掌。

    花旦见到这一幕，舞动的更加有力起来。

    而后，一道巨大的爆炸轰鸣声震彻天地。

    戏台下的士兵军官都已经七倒八歪，整个戏院在此刻化为一片火海。

    台下的好几个士兵都被火给点燃，开始死命的在地上翻滚。

    而更多的士兵和军官都急忙往出口处敲击，甚至开枪射击，但无论怎么射击，门都不见打开。

    火焰越烧越高，很快将整个戏院全部吞噬殆尽。

    “你方唱罢我登场”

    “莫嘲风月戏 莫笑人荒唐”

    “也曾问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

    “道无情 道有情 怎思量”

    舞台上的花旦，此刻却不慌不忙。

    尽管舞台也已经破烂不堪，但是她依然唱着既定的戏曲。

    她又看了看台下的那些军官们的惨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砰……”

    “砰砰……”

    几声枪响，台上的花旦看了看胸前的血花，慢慢的倒了下来。

    倒下来的时刻，那双眼睛却依然对着台下的众人。

    眉眼稍稍弯曲，脸上笑意盎然。

    终于，在这熊熊烈焰将一切都吞噬而尽的时候，林婉儿的歌曲也终于这最后一句。

    “道无情 道有情 费思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