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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三百四十九
    那拉氏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盯着手里的一块如意云纹羊脂白玉佩,眼神哀伤。

    玉佩底端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那是康熙四十三年四爷送给弘晖的生辰礼,一块未经雕琢的极品羊脂玉,弘晖很喜欢。

    后来弘晖求四爷给他找人雕刻了这块玉佩和一枚平安扣,玉佩当做她二十三岁的生辰贺礼送给她,平安扣他自己随身佩戴。

    过了八年,那拉氏仍然记得弘晖送她这枚玉佩时说的话,他说:“额娘,这枚玉佩上的如意云纹,是儿子希望额娘能够一生如意,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自由自在。”

    “额娘喜欢海棠花,但儿子知道玛嬷不喜欢,额娘便没有在府里种植海棠花,儿子特意让人在玉佩上刻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花,寻常不起眼,额娘随身戴着也不打紧。”

    这是弘晖送她的最后一件生辰礼,过完生辰不到一个月,弘晖在府中落水,被救起来时手里还攥着那枚平安扣。

    那拉氏不知道,晖儿在水中的时候是不是绝望之下将希望寄托在平安扣上,希望平安扣真的能保佑他平安。

    或者希望她能够及时赶到救他于危难。

    无人知道弘晖最后的想法是什么,这些都变成秘密随弘晖一起埋葬了。

    眼泪毫无预兆从那拉氏的眼睛里夺眶而出,她将这些往事说给舒瑶听。

    抬头凝望舒瑶的脸,再次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你的儿女平平安安围绕在你身边,我的晖儿却于底下长眠,再也不能提听他喊我额娘,给我精心准备生辰礼,……”

    那拉氏摩挲玉佩半晌,猛地将玉佩掼在马车上 ,碎裂的玉佩顺着车壁落在铺着的地垫上。

    弘旭被子折到声音惊醒,眼神发蒙。

    车里发出的动静吸引了胤禛的注意力,他立刻喊停马车,下马掀开帘子,焦急道:“发生什么事了,瑶儿你还好吗?”

    “哈哈哈……”看着胤禛这么紧张舒瑶的样子,那拉氏眼中带泪凄怆大笑。

    胤禛不明所以皱眉看着那拉氏,舒瑶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安抚他道:“我没事,福晋手滑,不小心将玉佩掉在了地上,王爷,外面冷,让车夫快一点,我们早点回府吧。”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托词,但见她和孩子没有受伤,那拉氏也好好的坐在原位,胤禛没有在说什么,放下帘子,嘱咐马夫加快速度,翻身上马再次启程。

    马车里,那拉氏的已经收了笑,怔怔看着垫子上碎成几块的玉佩。

    弘旭的瞌睡已经被那拉氏的笑声惊跑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与额娘对视一眼,眸含担忧。

    舒瑶朝他微微摇头,小声道:“没事,你再睡会儿,很快就回府了。”

    在武力上那拉氏不能将额娘怎么样,额娘没有开口向他求助,当前的场面额娘应该能应付。

    思及此弘旭放心地再次睡了过去,他一晚上都在聚精会神哄太后和皇上开心,暗中还要维持夜明珠里的灵力运转,在宴会上都没有好好进食,宫宴结束后是又饿又困,还没出神武门就睡着了。

    眼瞅着那拉氏这一系列行为,舒瑶不禁在心里想,那拉氏莫不是患上了抑郁症?

    这个问题舒瑶回到琼华院也没得到答案。

    那拉氏很多时候看着挺正常的,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但要说她没病吧,也不尽然。

    没想明白,舒瑶就不想了。

    左右她不是那拉氏的仇人,那拉氏就算抑郁了要报仇也报不到她头上来。

    想是这么想,舒瑶还是将侍女们召集起来着重叮嘱一番,让她们注意正院福晋的动向。

    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之后,福晋恢复了常态,每日处理王府庶务,对王爷和后院众人并不上心。

    而八贝勒府从年初一开始就一直不安生。

    除夕夜那日八福晋与庶福晋的马车出事,两人醒来后都怀疑是对方下的手。

    至于为什么连对方也着了道,她们只觉得是对方吩咐的人失误了的缘故。

    她们这么笃定是对方下的手,这还依赖于舒瑶的特别吩咐,留下线索指向对方,让她们两个狗咬狗。

    原本就是八福晋与年秋月之间的事,她们祸及弘暻实属不该。

    年秋月从昏迷中醒来,得知自己因为受伤再不能有身孕,对福晋的恨意到达了顶点,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原本因为年秋月小产对她今后还抱有期望的年家众人,这回也说不出宽慰的话。

    八贝勒查到是福晋先动的手,夺位还需要年家的支持,为了安抚年家对年秋月多有维护,这就给了年秋月底气,与八福晋斗得旗鼓相当。

    隔壁府里好戏一天天上演,你方唱罢我登场,我登台时你砸场,好不热闹,舒瑶听得很开心。

    有一回八福晋与年秋月之间的较量动静太大,惊动了宫里的皇上,八贝勒因此被召进宫中训斥,回来就将妻妾二人各训诫了一番。

    之后八贝勒府里的戏就不是很精彩了,都是小打小闹,舒瑶便歇了继续关注的心思。

    三月初二,上巳节前夕。

    原本忙完春耕节后,胤禛许诺舒瑶,在上巳节带她和孩子们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上个月底舒瑶就兴冲冲吩咐底下的人开始收拾行李,弘暻他们也很期待,纷纷指使下人将他们要紧的东西打包。

    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

    谁知今日胤禛下了朝被康熙叫去乾清宫议事,晚上回来就跟她说,又领了两桩要紧的差事。

    晨间大朝会,山西巡抚苏克济疏劾太原知府赵凤诏贪赃数十万的折子递到了皇上的御案上。

    皇上当庭震怒。

    回忆起西巡的时候,有一回曾与赵凤诏谈起当官清廉与否的问题。

    当时,那赵凤诏振振有词地对他说:“当官收受贿赂,好比妇女失节。”

    还说了一番漂亮话,因其父为官清廉,康熙便认定他也会是一个清廉爱民的好官,于是将他由县令破格提拔为太原知府。

    所以,在打开苏克济奏请革职查办赵凤诏的奏折时,皇上尤为恼怒,觉得自己当初受到了欺骗。

    赵凤诏的父亲乃从一品大员,督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为官数十载,清廉居正,功绩斐然。

    赵申乔正是本次顺天府会试的正考官之一。

    身为都御使,职责便是监察百官,弹劾所有奸邪结党、贪赃枉法、败坏官纪的官员。

    结果自己的儿子知法犯法却丝毫不知,有渎职之嫌。

    赵凤诏巨赃案发后,皇上令胤禛协同刑部查清此案。

    赵申乔自愧身为都御史却不会教子,子不教父之过,奏请皇上罢免官职。

    皇上圣明,当庭明言,赵申乔数十年的功绩其子罪行也不能磨灭,令赵申乔仍在任上供职。

    只是再担任会试的正考官确不合适了。

    正好皇上有意磨练胤禛,便令他临时替补上去,成为今年顺天府的正考官。

    如此一来,胤禛完全忙得脱不开身,庄子上自然也就去不了了。

    面对胤禛含着歉疚的眸子,舒瑶赶紧善解人意表示,“政事要紧,皇上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是对你的信重,我只有替你高兴的份,哪里会失落呢。”

    话虽如此,想去庄子上的心却依然火热,东西都收拾好了,哪里能因为胤禛不去就放弃呢?

    舒瑶干脆握着胤禛修长有力的手掌,眉眼含笑俏皮道:“不过,你不能带我们去庄子上,那我先带孩子们去住着,等你忙完了,再来与我们团聚可好?”

    “如此最好。”胤禛无有不应,弯唇与她说一些衙门里的趣事。

    这些个趣事在别处听不到,舒瑶很感兴趣。

    眨着亮晶晶的眸子认真倾听,眉眼弯弯,适时奉上“真的吗?”“哇”“真厉害”“还能这样”“还有呢”等词回应。

    得到反馈的胤禛便说得更有劲了。

    不一会儿,胤禛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勾起的唇角瞬间拉平,眼睛里多了几分忐忑。

    小心翼翼对舒瑶说:“如今我担任顺天府的正考官,按照科举回避制度,丰生和牧瑾与我有亲,便不能参加今年的会试了。”

    “文举需再等上三年,武举无碍。”

    闻言舒瑶愣了一下,这一点她属实没想到,眉梢不由得轻轻皱了一下。

    见她不语,胤禛急急解释:“太原知府贪赃一案发生得突然,皇阿玛是突然下的令,皇命不可违,我此前也没想到这一点,并非有意……”

    “不用说,我都理解。”舒瑶截断他的话,先表示对他的支持。

    接着话音一转,担忧道:“我理解归理解,但我身为女子不能科举,弟弟们的心思我也拿不准,会试再等三年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会不会因此难受?”

    这是丰生和牧瑾的人生,她身为姐姐,也不能直接替弟弟们做决定或是原谅。

    将问题抛出来,舒瑶随即提出建议,“弟弟们那边,可能还需麻烦你这个姐夫去同他们说道说道,帮我宽慰一下他们的心情,好不好?”说到最后还小小撒了下娇。

    胤禛对她撒娇最没有抵抗力了,何况这次的事他有愧在先,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好,明日你不妨晚一点再去庄子上,日间召你弟弟们来府上叙叙家常,等我下值再与他们共进晚膳详谈。”

    “好啊,就按你说的办,”舒瑶笑着点头。

    次日。

    从阿玛那里知道准备了很久的会试不能参加的哥俩,难得没有手不释卷,一大早起来就去练武场发泄郁闷。

    练武场的木桩,在不加控制的丰生和牧瑾手中没有一根能抵得过一招。

    彭氏看完女儿的来信,担忧儿子的心情稍缓,将信收好。

    让人将送信顺带接人的王府下人带下去喝茶等候,彭氏起身,准备亲自去练武场唤两个儿子回来。

    一旁的兆佳氏见状,柔声问:“额娘,您这是要去哪?”

    彭氏笑答:“我去练武场唤那两个不省心的回来洗漱更衣,瑶儿信中说让他们去一趟王府。”

    见兆佳氏欲起身,彭氏忙道:“我去就行,你身子重,多歇歇,等我回来再理这些账目,你不必劳心,在旁与我说说话就好了。”

    兆佳氏诊出有孕后,彭氏也不偷闲了,重新接手管家。

    凌家宅院里与旁人家中不同,管家权对三个女主人来说就是苦差事,能躲则躲。

    有了婆母发话,兆佳氏乐得清闲。

    彭氏穿过庭院,走过几曲回廊,绕过池塘和花园,最后穿过石拱门,来到宅子东南角的练武场。

    视力良好的彭氏隔着距离就见木头桩子碎裂一地,两个浑小子正在对练,场上木屑尘土飞扬,彭氏捂着帕子离远些。

    等他们停了手,脱力躺在满是木头木屑的地上,这才捂着帕子靠近,轻咳一声。

    大汗淋漓闭眼躺在地上的兄弟俩闻声睁开眼睛,发现是额娘来了,忙规矩起身,给额娘见礼。

    牧瑾嬉笑道:“额娘怎么来了,练武场杂乱,别脏了您的新衣裳。”那可是姐姐亲手缝制的,额娘一向宝贝得紧。

    经他提醒,彭氏忙退回廊下,嗔怪道:“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刚刚接到你们姐姐传信,让你们今日去一趟王府,我猜是为了你们会试延考一事。”

    彭氏叹了口气,劝他们:“圣命不可违,如今事已成定局,你们姐姐在王府的日子定没有看上去那么好过,你们去了王府,记得别让你们姐姐为难。”

    丰生拍着胸脯保证:“额娘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姐姐替我们着想,我们也是希望姐姐能够在王府生活得更畅意些,绝不会让姐姐为难的。”

    彭氏笑着点点头,颇感欣慰,“有你们这些话额娘就放心了,快些回去洗漱,别让你们姐姐久等。”

    “对了,待会儿洗漱完来正院一趟,将我给瑶儿他们的礼物带过去。”

    “知道了。”

    晌午前,派去接人的马车回到雍亲王府门前。

    凌云正等在门口,瞧见马车归来,脸上带笑迎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