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前。
“下雪了。”,梁梦蓉站在窗户前,望着天空中像沙砾一般的雪,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画廊里的其他工作人员:“按老板说的,我们今天提前关闭。”
穿着西装套裙的工作人员们拿着一套套李雨嫣提前准备好的画廊的文创产品,走到正在参观的客人面前,小声向他们道歉、送上礼物,并贴心地叮嘱客人雪天路上小心,并向他们赠送了带有画廊logo的折伞。
“今天留我跟婷姐值班。”,梁梦蓉对另一个店员说道,“我跟你换班,你住得远,下雪天交通不方便,你先回去吧。”,“谢谢蓉蓉!”,另一个店员十分欣喜。
画廊里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离开,罗婷走向了画廊的大门。
“就是今晚了。”,梁梦蓉看着正在挂墙平板上操作的罗婷的背影,“为无上的主。”
“为无上的主。”,罗婷按下屏幕上的按键,锁上了所有的门窗,关闭了所有的监控。
提前用一个金属导电小棍欺骗了系统的仓库后门,依旧开着一条门缝。
梁梦蓉和罗婷开始将墙上的《神谕七部曲》撤下,她们熟练地打开卡扣,把玻璃框打开,将里面裱在木制画框里的六幅画取出。
“取六幅《秋山八景图》吧,不然《雪夜》只有四幅,不太够。”,罗婷吩咐梁梦蓉打开更多的保护玻璃,“揭画的时候小心一点。”,她的心跳很快。
“好的婷姐。”,梁梦蓉蹲在地上,将《神谕七部曲》从木制画框里取出,小心地放在提前铺好的塑料布上,然后又打开了六幅《秋山八景图》的画框,将原本放在里面的画取出,紧张让她的手有一点抖,但是画廊提供的专业培训让她毫不出错。
梁梦蓉用小刷子沾了沾水溶性的液体胶,涂抹在一张银纸的四个角上,小心翼翼地将银纸贴在了《秋山八景图》的背面,然后再轻手轻脚地将《神谕七部曲》贴在银纸的另一面,让两幅画背对背贴着,中间隔着和《秋山八景图》画作尺寸一致、但尺寸大于《神谕七部曲》的、能够有效防止x光扫描的金属层。
这些银纸是平时运输作品时用于保护的包裹物,梁梦蓉把用剩下的银纸递给罗婷,让她帮忙放回仓库里。
“一定要小心一点,不要破坏作品。”,罗婷在画廊工作多年,对这些艺术品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它们是圣物,也是艺术。”,她还是放心不下,再三叮嘱之后,才转身去仓库拿《雪夜》
“好的婷姐。”,梁梦蓉更加紧张,也更加小心了,她细致地检查了一下作品之后,再轻轻地将藏好了《神谕七部曲》的《秋山八景图》放回画框中,封好底板。
罗婷从仓库里用小车推出了四幅《雪夜》,将它们放进墙上的玻璃展示框里,戴着手套的两个工作人员没有留下任何的指纹。
梁梦蓉小心地把六幅重新裱好的《秋山八景图》放进小推车里,准备把它们入库,制造出《神谕七部曲》丢失的假象。
而罗婷则将刚刚梁梦蓉揭画的时候摘下来的定位器收集好,准备稍后再破坏,否则它们的信号如果提前消失,将会通过库存系统警报通知到不明所以的李雨嫣,从而提前引来安保。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然而关闭了窗户的画廊里,两个人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圣子?您、您怎么来了?”,梁梦蓉刚把推车推进仓库,就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戴着兜帽和口罩的男人,他的身上落了雪,正因为身处恒温恒湿的仓库而融化。
“今晚的祭祀仪式,我以为是只有我跟婷姐来做呢。”,她看了一眼仓库的后门,那根金属棍的位置没有改动,男人很灵活地从撑开的缝隙悄无声息地潜入。
“你们两个第一次做祭祀,我不放心。”,男人并不摘下口罩,只是看着手推车里的画:“圣物已经藏好了?”,男人的声音很低沉,露在兜帽外的眼睛在仓库的灯光下,发着粉红色的光——像一对宝石那样,男人拥有罕见的粉色虹膜。
“是的,已经藏好了,就在这六幅《秋山八景图》的后面。”,梁梦蓉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外面我们等做完仪式,就按计划伪造成失窃的样子,等风头过去,教会再找机会买下这套《秋山八景图》,就能安然收回圣物。”
“至于《献祭》,等我们完成仪式之后,再用一样的手法将它封进其他的画框中。”,罗婷见梁梦蓉许久不返,也来到了仓库。
“画廊在步行街,人多眼杂、停车不便,没办法轻易就将圣物带回,不得已我们两个才出此下策,最后还是要让教会出点钱了。”,她补充道,“还好《秋山八景图》不是很贵,只是当代艺术家的作品。”
“很好,开始祭祀仪式吧。”,男人伸出左手将兜帽又拉低了一些,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凶光,但站在他面前低头鞠躬的两个店员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梁梦蓉和罗婷二人站在了《献祭》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纸折的动物摆在地上,嘴里喃喃着一些经文,戴着兜帽和口罩的男人就在她们身后监督着。
“无上的主啊。”,罗婷将双手捂在胸口,“我真诚地请求您,倒转时间,改变您忠诚的信徒的命运……我们愿意献上灵魂。”,她紧闭双眼,将仪式开始前含在嘴里的片状物吞下。
梁梦蓉也吞下了嘴里的东西,两个人跪倒在地,将额头抵在地板上,等待她们的神“降临”,与她们进行“灵交”。
男人粉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戴着手套的左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如梦如幻的世界在梁梦蓉和罗婷眼前展开,无数彩色的波纹滴在水面上,金色和银色的丝线组合成复杂的几何图案,像是万花筒般绚丽,紫色和绿色的灯光在镜子中的镜子里反射着,突然一束光穿破了这无限的幻境,古神睁开了巨大的双眼,两颗星系一般的、没有眼白的眼球出现在一片空白之中,静静地凝视着她们,她们的耳朵里是古神喃喃的低语。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是无上的主……”,两个人发出的声音嘶哑,像是在沙漠里数日没有喝水的落难者,她们祈求着神的怜悯,“我们为您献上祭品……”
那些纸做的动物祭品突然活了,它们身上鲜血淋漓,在空白的世界里不断被拉扯着放大缩小,最后像气球一样炸裂开来,无数的肠子和其他内脏破碎在空中,化作暗红色的雨。
不断落下的红雨开始着火,变成烟花一样的图案,伴随着隆隆的焰火炸裂的声音,鞭炮般的巨响像是破碎的瓷器,伴随着……疼痛。
罗婷猛地睁开了眼,她被后腰剧烈的疼痛惊醒,刚才的幻觉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她跪在一片寂静的画廊里,墙上的玻璃画框碎裂,画廊里的监控摄像头也被用玻璃碎片砸坏,身旁的梁梦蓉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你怎么醒了?”,男人的声音从罗婷的耳后传来,他旋转手腕,又用力往下一划,最后干净利落地拔出匕首。
罗婷的身体还不受控制,她恐惧的双眼睁大着,僵硬地将头向后扭曲,看向“圣子”。
“为……为什么……”,罗婷不明白。
“之前的祭祀,只不过是对着古神的画像,而这次是真正的圣物。”,他捡起了地上的折纸动物,“给真神的祭品,怎么能是这种失礼的东西?”
男人用纸动物擦拭着匕首,随后将匕首和沾血的纸放回口袋里,“你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
他温柔地摸着罗婷的头发,“复活古神,必须要用鲜血和活祭品,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次祭祀,还有八次,等我们将祂所有的分身都激活,最后再做一次正式的大祭祀……”
“不……”,罗婷的后腰在疯狂地出血,疼痛将她的眼泪逼出,“等古神复活,祂就会改写因果,将你们都复生,别担心。”,男人想用手把罗婷的眼皮盖上,“好好休息吧,不会再要多久了,马上就不会再痛了,相信我,相信无上的主。”
罗婷的求生本能让她突然发力,她伸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口罩,“不要……我……”,男人啧了一声,起身想要去拿《献祭》,没想到对方的手指死死地拽着,竟然把口罩的耳带拉断了。
“安心去见主吧,别搞得这么难看。”,男人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口罩,又看见罗婷的套西口袋里因为挣扎掉出了几个定位器,他把它们都捡了起来揣进兜里。
步行街上的广播奏响了小提琴曲,弓弦之间的缠绵听起来却像生命倒计时,是罗婷口鼻之间的气若游丝。
她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动静把正在开《献祭》画框的男人吓了一跳,他赶紧向仓库跑去,从金属杆撑开的门间空隙逃脱,并将定位器扔在仓库中踩碎。
……
一小时前。
“又?”,谢汀然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又发生杀人窃画的案子了?”,他接到了王城另一个街道治安所的电话,询问他关于窃画的细节。
他刚放下一个电话,又一个内线电话呼进来,“啊?”
十几分钟后,谢警官放下了电话,又是一个电话呼了进来,他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最后这个电话是从高层打过来的,“好,好,我知道了。”,谢汀然紧皱眉头,他有些为难,但还是要去等待室告诉三人这个消息。
“不能解封?”,李雨嫣看起来有些慌了,“昨天跟我说的是二十四小时呀,而且现场不是都搜查完了吗?”,她开始担心画廊多日不能开业,会影响接下来的新年大展。
“不好意思啊李小姐,是上头的意思。”,谢警官看向一样是疑惑地看向他的沈韶和中校,“又有两宗杀人窃画案发生了,死者身上的伤口用的是一样的手法,丢失的画也是《神谕七部曲》,所以这个案子,恐怕要从普通的独立刑事案件升级为连环系列案件了。”
沈韶一听,和中校一样蹭地就站了起来,“两宗?”
“是的,一宗发生在王城的一栋私人宅邸内,另一宗则是在万维城的艺术博物馆。”,谢警官说道,“都是针对《神谕七部曲》的盗窃,万维城艺术博物馆里的七幅画全部被盗走,现场有一名工作人员死亡,现场的安保设施都遭到了破坏,初步判断案件发生时间是闭馆后,窃画者是从仓库潜入,盗走画之后驱车离开。”
“王城新的那一宗呢?”,沈韶焦急地问道。
谢警官的表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能不能说是个好消息……我感觉可能有点用词不当。”,他有点尴尬,“新的这宗,窃画者没有得逞,他刚潜入私人宅邸不久,就刚好遇上了前来打扫的保洁,保洁进门后看到了厕所里的尸体,就立刻重启了安保设施。”
“也有人员伤亡?”,中校一听厕所,感觉不太妙。
“是的,有一名宅邸工作人员死亡,也是后腰遭到利器袭击、放血。”,谢汀然解释道,“因为保洁人员重启了安保,宅子立刻被封锁了起来,街道的治安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不仅窃画者没来得及运走画作,我们甚至还抓到了凶手。”
沈韶激动地问是不是一个左撇子的男人。
“不是,是一名女性。”,谢警官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