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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2章 恩喜儿掌柜
    轿车在盘山公路上穿梭,在每个弯道向悬崖甩着光亮,像是彗星扫过夜空。

    天已经黑了,山上的气温更加低,沈韶虽然坐在车子里,但是依旧能感受到湿冷的空气在逐渐入侵。

    终于,车子停在了一片宽阔的人工湖前,隔着长长的九曲桥,远远地能看到湖的另一头是一扇古老的木制双开大门,门上的牌匾是和身份卡以及大汉胸口铭牌上一样的书法“风眠山庄”,门口吊着红色的灯笼,墙壁在黑暗中看不太清,那扇门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在夜晚看来竟有些诡异。

    “沈小姐,我们到了。”,大汉拉开了后排的车门,等待沈韶下车之后就回到了座位上,随着车子拐入盘山公路的一个岔口,消失在黑黢黢的山林之中。

    沈韶独自一人站在桥的这一头,远处桥的另一头似乎也没有人在等候她,仅有月光和并不明亮的路灯,湖水是黑色的,石桥是白色的,远处的红色灯笼在白墙黑瓦的飞檐建筑之下,随着山风轻轻地摆动,似乎有谁在檐角上挂了一个铜制的风铃,也随风轻轻地叮铃。

    她打了个冷颤,从小包里拿出那张访问卡,走上了九曲长桥。

    湖心亭正是刷访问卡的地方,沈韶将那张卡放到亭子正中央的柱子上,那里嵌着一块平板,乍一看会觉得怪异,似乎和这种近千年的传统建筑物格格不入。

    “身份确认,请通过。”

    机械声响起,湖心亭的另一端的闸机开启,沈韶得以穿过入口,继续在桥上前进。

    直到她来到了主建筑的大门面前,她注意到门上的匾似乎比门和整个建筑物的年代都要新很多,估计也就新设不超过二十年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几百年的老古董重新翻新或是什么。

    四下无人,这样的气氛太过奇怪,沈韶不由得更加警觉了一些,特别是她好像还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像是当时在北部特快上闻到的那种,死了什么的味道。

    她从大衣外套的内侧拿出来中校之前给她的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双手握紧,把身体贴紧了大门,用肩膀慢慢推开了那扇吱吱呀呀的老木头。

    随着大门开启,她一个箭步窜入,沈韶绷直了手臂,将枪对准里面——远远地,院子空旷的、面积极大的中庭里摆着一张黄花梨太师椅,在月光的照明下,可以看到上面瘫坐着一个低着头的瘦弱的女人,女人穿着精致的白色丝质暗纹刺绣旗袍,以玉簪盘着头发,沈韶注意到这个女人不知为何没有穿鞋。

    沈韶没明白是什么情况,宅子里没有开灯,黑暗的环境可以隐藏很多细节,她依旧警觉地举着枪,缓缓向那个女人走过去。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枪响,惊飞了藏在草丛中的夜鹭,而沈韶眼前的椅子和上面瘫坐着的女人都同时一齐向后倒去。

    沈韶发觉这个画面真是太熟悉了。

    她把枪举到身侧,踱步走过去查看,只见那个女人竟然眉心有一个正在汩汩流血的弹孔,鲜血将她的脸庞染色,沈韶定睛一看——

    正是资料上的那张照片,恩喜儿掌柜!

    “抓住她!”,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纹身大汉突然从中庭四面八方的长廊出现,手中持枪,将沈韶包围:“有入侵者刺杀了恩掌柜!”

    “不是我!”,沈韶双手握枪护在身前,她突然一惊,现在的场景和恩竹当时被抓现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情况,“我也想证明恩竹的清白!”

    她大喊着,随即转身看向地上的“尸体”,她看见“尸体”的脚底有明显的“尸斑”,毫无疑问这不是刚刚被杀死的样子。

    沈韶见地上的“尸体”笑了一下,她明白了这果然是在还原现场,恩掌柜给了她一个排练搜查的机会,她立刻跪到地上检查“尸体”——

    “额头上的洞口内部血迹已经干涸,在流血的东西是放在里面提前冻好的冰块;尸体身上出现尸斑,毫无疑问至少死亡2个小时以上,而且尸体被移动过,因为呈现了两种低下部位的尸斑状态,那么尸体实际死亡时间超过六小时!根本不是现场刚被射杀!结合尸僵状态可以合并判断真实的死亡时间!”

    她迅速检查着“尸体”,又有了新的发现,“额头上的枪洞口没有灼伤痕迹,而后脑勺反而有烧焦的头发,分明是从脑后枪击形成,位于尸体正面的中校不可能是杀人犯!”

    她看了一下伤口的状态又补充道:“枪击导致的颅骨骨折射入口一般为内板斜面,而射出口为外板斜面,且骨折裂痕较射入口不明显,依旧可以证明杀人者是从后袭击!”

    沈韶将“尸体”的手臂内侧翻出,验证她关于血冰块的猜测:“尸体静脉有明显的针孔痕迹,杀人者提前抽取了死者的血液,冻结后嵌入额头的伤口,造成正在流血的假象!”

    她轻轻把“尸体”放下,转身面对包围她的众多家丁,举起自己的手枪:“还有子弹的数量,我的枪里是完整的弹夹,还没有开过枪。”

    沈韶又补充道:“但是这点可能和恩竹的情况不同,他闯进窝点的时候,应该和古神教徒交火过……如果能收集现场所有的子弹,也可以证明杀死死者的并非他。”

    庭院里一片寂静,西装大汉们纷纷把手中的枪收进了内袋。

    “所以说,只要能让沈姑娘去现场检查,你一定也可以找到那些证据,给竹儿翻案。”

    一个沉稳的女声从她身后响起,沈韶转头看到了是已经站起身的恩掌柜,她正用手抠掉额头上的假洞眼,然后又摘掉了脑后的那片烧焦假发。

    沈韶用力点了点头:“我相信只要我在现场,一定可以证明他的清白。”,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父亲极力阻止我去做这件事,甚至想办法把我困在王城。”

    恩掌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倒在院子里的椅子扶了起来:“他是想保护你,我可以理解,每一个做父母的第一时间都会做一样的决定。”

    她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那个圈套,我猜一开始并不是奔着竹儿去的,而是想要除掉你,也就是沈家的势力。”

    沈韶一愣,诸多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首次作案的地点锚准了她聚餐的地方、遭窃的画廊是她发小李雨嫣的家产、只有用谛听的地理数据库才能找到的窝点、过于狭窄只适合女性通过的内部管道、格外容易突破的防守、尸体被发现的现场那颗和中校给她的枪一样的子弹型号。

    家丁端来一盆温水,恩喜儿拿起里面的毛巾擦拭脸和手:“可惜,他太喜欢在你面前逞英雄……男人都一个傻样,肯定是自说自话地怜香惜玉,让你在外面等他,然后独自闯进了进去,变成了出现在那个被伪造出来的案发现场的人。”

    恩掌柜叹了口气,完全猜中了当时的情况。

    沈韶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一向正直的父亲,竟然一反常态,不由分说地将她带回王城看管起来,完全不顾那些有疑点的地方,只是任人将中校拷走。

    当这把无形的刀子抵到了他女儿的脖子上时,已经没有那么多理智允许他做出最正确的完美决定,恐惧把他的心脏攥紧,用“杀害贵族,意图谋反”这八个字威胁着整个沈家。

    沈千山看出来这是针对沈韶的阴谋,一顶硕大的谋杀贵族的帽子带着血扣到他面前,而且背后的人完全不知道是谁……

    在真相和女儿之间,他要先保护沈韶,然后再说怎么想办法帮无辜的军官翻案,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情只是让自己的孩子先脱离风暴中心。

    “但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恩喜儿的眼神变得愤怒,杀气瞬间浸透了整个庭院,沈韶能感觉到后背升起鸡皮疙瘩,那是一种和树醒风很像但是又不同的气息,一样的肃杀、残暴,但是没有那种阴冷和血腥。

    “当初同意让他去军校的时候,我早已做过心理准备。”,恩掌柜的拳头攥紧,眼球里出现了红色的血丝。

    “我能接受竹儿有一天为国捐躯、为民牺牲,如果他有朝一日马革裹尸,我会为他骄傲……”

    她的眼泪带着火焰,“但我绝不能接受他、我恩喜儿的儿子,受这种冤枉和屈辱,死在不公的律法之下!”

    沈韶的眼球颤抖,眼前这个名叫“喜儿”的女人根本不是资料库里猜测的、那种一口一个宝贝儿子的、被传统宗族观念裹挟而被迫放弃大好前程、放弃脱离封建大家族机会的愚蠢女性,她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发自内心的决策,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自己要的是什么。

    “沈姑娘,你愿意为了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上一句不知道是否可信的话,不远千里来到凌水,我很感激。”,恩掌柜身上的杀气突然消失,换了一幅江南女子的温婉模样。

    “整个过程中你很聪明,也很谨慎……”,她闭了一下眼睛,或许是在想如果恩竹也能这么小心谨慎,就不会落入圈套,“你也向我证明了,你不仅有心,也有能力找到关键的证据。”

    沈韶虽然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所谓考验,但是她这会儿懒得计较。

    恩喜儿继续说道:“我能想办法把你送进被封锁的案发现场,由你亲自收集证据。”,她双眼晶莹,“我们来一起为他翻案,维护司法的公正。”

    “恩掌柜,恐怕拿到现场线索还不够,我还需要公正的血检,我并不认为他吃了蘑菇,还需要证明他并非处于幻觉之中、无意识杀人。”

    沈韶有些犹豫,“但我父亲不想让我参与这件事,他爱女心切,我大概没有办法说动他来帮助我,甚至无法让他停止阻止我……”

    沈韶叹了口气:“若不是有您的船只接应,我甚至无法离开王城。”

    恩喜儿微笑着看向沈韶:“你父亲也并非贪生怕死之徒,我听闻他是最刚正不阿的中堂大人,他只是没有把握做这件事,需要一个退路和保障罢了。”

    她停顿了一下,“他怕的是,斩草无法除根,敌人在暗你在明,他怕的是如果反抗太过激烈但是又无法绝后患,激怒了背后的那个人,担心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跑出来谋害你。”

    沈韶点了点头:“如果我们能把主谋从黑暗里揪出来,和这些翻案证据一起给到他的话,我相信他一定会同意帮助我们。”

    恩喜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住了沈韶的手:

    “风眠山庄及恩氏六百四十二族人,将全力提供不顾一切的支持!我已经有一个计划想你和商讨一下,如果过程中沈姑娘还需要什么,都不要犹豫,直接和我说。”

    沈韶看着眼前的女人,只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的不是竹儿通过皇室或者沈家的权利,得到什么可笑的特赦或是苟且偷生的缓刑。”

    “我要的是他堂堂正正地被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