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哥哥,这便是月亮的真面目吗?凹凸不平的,好恶心!”,一个穿着华丽皇室袍子的女孩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睛看着一台天文望远镜目镜里的画面。
“对,那便是月亮的真面目,不过我觉得挺漂亮的。”
那是一个眉眼温柔的男孩,他穿着象征高等级贵族身份的服饰,安静地坐在女孩身后侧,正操作着笔记本电脑,拍摄通过制冷ccd相机的数据线传输过来的电子图像。
“长离公主,给我也看看吧,给我也看看呗!”,另一个穿着平民常服的男孩十分很好奇,他在女孩的左肩和右肩之间来回探头,也想要一探究竟。
“家耀弟弟,可以从我这边看,是一样的。”,贵族男孩招呼他看自己的屏幕。
和丰亲王的独子将满十七,他单名一个“裕”字,所有谕洲的皇室和贵族分别以国、以封地的古称为姓,因此他的全名应当叫“梁裕”,只不过几乎所有人都只是称他为“世子”。
“我不要!我也想看望远镜里面!”,年仅十四的恩家耀十分不乐意,“明明喜欢天文的人是我!明明和裕哥哥一起进决赛的人是我!明明当年拿了金牌的人是我!”
平民男孩急得围绕天文望远镜转圈:“裕哥哥总是这样,就知道宠长离公主!”
“小孩子气!这都能吃醋!”,女孩嗤笑着站到旁边,让恩家耀看望远镜里面。
大公主年方十六,她叫做“长离”,那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神鸟,一说同“凤”,不管如何,这个封号和名字都寄托了她生母对这个孩子的期愿。
只可惜,她的母亲早早离世,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而她的父亲正是流光皇帝,一个在她母亲去世没多久之后,很快就又娶了异族女子为妻的男人。
尽管继母对她视若己出,但女子敏感的心思依旧能感受到父母对自己和弟弟的差别。
恩家耀开心地看着目镜里的画面:“哇,裕哥哥的这台望远镜果然看得更清楚!比我姐夫送我的那台进口的要好不少!环形山的纹路都这么明显!不愧是皇家天文馆的御用品!”
“你年纪比我小,玩的设备也没我的好,却能在比赛中击败我,真是让人不甘心啊!”,世子摇头感叹着,“你这家伙,脑子真是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不能用计算器,那道洛希极限的题你到底是怎么算对的?”
长离公主坐到了世子身边,一边摸着对方的手一边说道:“裕哥哥你总是这么要强,比赛结束后也非要抓了他私下决斗,还让我做出题的裁判,结果又连输三局。”
“快别说了,多丢人呢?”,世子伸出手指,轻轻地压在女孩的唇上。
公主看向了世子温柔的双眸,她的眼里闪烁着少女春心萌动的光。
漫天的星野下,五十多名皇家侍卫远远地将这三个孩子包围保护着,任其在王城郊外的山坡草坪上“自由”玩耍,尽量不打扰到他们。
流萤划过,好似悄无声息坠入地平线的誓言。
少年少女的侧脸逐渐贴近,一些氤氲的气息在彼此的鼻尖之间缠绕着。
两人嘴唇之间的距离几乎不到一公分。
“裕哥哥你快来看这个辐射纹!哇——啊!好——宽呐!”,恩家耀发现了有趣的东西,他大喊着激动地抬起头来,转身招呼世子过来。
世子猛地从长离公主面前抽身弹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连忙仓促地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很、很特别吗?我看看?”
长离坐着捂嘴轻笑,看向世子和“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恩家耀一起观察月球的背影,他的耳朵分明还通红着,甚至尴尬地挠了挠后腰。
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看似枷锁般的婚约,于他们却像是天赐的礼物一般。
一切都如此美好,似乎只需默默地等待梁裕成年……珠帘绣幕,云屏红烛,那朵早就心爱不已并呵护至今的、沾染晨露的鲜嫩花苞便会按时为他绽放。
……
流光十八年,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帝的贴身皇家侍卫用广播高声宣读着圣旨。
“朕惟我太祖开国,崇树亲藩,分王诸子,匪直荣茅,土于一方,实欲寄屏翰于万世!今皇长子伯麟,适逢十八弱冠,英姿特立,应祯祥于震夙,昭俊伟于孩提,特封尔为贤亲王,锡之册宝,大启尔家!”
众大臣纷纷行伏跪大礼,庆贺皇长子的成年礼和册封仪式。
棕发绿眼、高鼻深目,异族长相的皇长子毕恭毕敬地对皇帝行礼,由父皇亲自将象征性的贵族礼帽戴到他的头顶,伴随着礼炮的响声,他接过了礼仪官呈给他的亲王令。
“麟儿。”,仪式结束的第二天,皇帝在内殿召见贤亲王,他慈爱地看着自己的长子:“昨日是你的成年礼,如今你已是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了,朕将会委你一项重任。”
皇长子用力点了点头:“父皇,儿臣一定不负您的期待!”
“当然,成家立业,先是成家。”,皇帝露出了微笑,“你和青卿的婚事,不如早些办了吧?”
皇长子一愣,他眨了眨眼:“父皇,长姐还未成婚,儿臣这个做弟弟的,不敢逾越。”
皇帝微微蹙眉,他的情绪突然变差:“长离的婚事不能急,和丰亲王、还有她母家近两年都出了点问题,朕觉得不如再拖一拖。”
“出了问题?”,皇长子疑惑不解,“父皇,姨母和舅舅家出了什么事?”
“他们从来就不是你的姨母和舅舅!”,皇帝怒吼后用力深呼吸,憋着呼之欲出的怒火。
贤亲王立刻屈腰低头:“儿臣失言,请父皇责罚!”
流光皇帝拖着瘸脚,走近了他的儿子:“长离虽然和你自小一起长大,但她并非皇后亲生,她的母家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一点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
“是。”,贤亲王颤抖着呼吸应声,“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流光皇帝的半张脸淹没在光影之下,“朕接下来要你做的事情,和他们有关,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妇人之仁。”
皇长子扬起了青涩而懵懂的脸,不解地看着他的父亲,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皇帝将一封密诏发了出去,收件人是三十九岁的司法部刑案司司长,沈千山。
“朕将最锋利的剑,赐给你。”
帝王的肃杀之气满溢,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看似尊贵的女儿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象征多子多福的摆件,那些被他尊称一声“国丈”或“国舅”的大臣们,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卖官鬻爵、贪污腐败、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掏空国库。
还有无数仗着自己为妃为嫔的女儿诞下皇子,就敢妄想夺权篡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宗亲。
这些令他作呕的老鼠,当时匆忙即位没有办法、只能依仗前朝势力的皇帝,已经忍了很久。
如今,国境安稳,对外战争全面停止,经济繁荣。
是时候处理他们了。
……
沈千山一手轻摇着婴儿床,里面额头上粘着降温贴酣睡的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另一只手悬在键盘上微微颤抖,屏幕上是一封来自皇帝的密诏。
“爸、爸……”,沈千山还不到十个月大的女儿醒来,用小粉拳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呼唤他。
“啊呀,韶韶你怎么醒了,是不是爸爸敲键盘吵到你了?”,沈千山立刻合上屏幕,伸手将婴儿抱了起来,并熟练地检查了一下纸尿裤的显示条。
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伶俐非凡,早早就能开口说话,只是由于父母高龄生育、外加沈母保胎失败不得不早产,她实在是太过体弱多病。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陪孩子的时候要专心,你又在那里工作!”,慎博郡主听到了动静,从另一个房间走了过来,从沈千山手里接过婴儿。
她给孩子测了一下体温,总算松了一口气:“退烧药起效了,已经降下来了。”
保姆拿来一个装了温水的奶瓶,递给沈母来喂孩子、补充水份。
粉白的婴儿一边吮水,一边抬起发烧后无力的手臂,抓着母亲的衣襟,将脑袋窝入温暖的怀抱里撒娇,时不时委屈地唤妈妈。
沈母心疼不已,她看着怀里的婴孩,泪水难过得涌上眼睛:“都是爸爸妈妈不好,没能给你一个强壮的身体,害你总是生病……”
沈千山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自己要出差的事情。
“夫人,有个事情,我……”,沈父支支吾吾着,他为难地攥着自己的裤腿。
沈千山给一位住在楼下的院正御医发去消息,请求她帮忙多照顾照顾自己的女儿。
“夫人,我接下来恐怕要长期出差。”,沈父发完消息之后抬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圣上要我陪贤亲王巡国,追缴国库欠款,十万火急。”
沈母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愧疚的男人:“圣上明明知道我们家里刚添了孩子,也知道韶韶体弱多病,而且你还只是司长,又不是司法部的部长,为什么让你去?”
她其实已经想到了原因,于是问自己的丈夫:“你、你什么时候出发?”
沈千山小声回答:“下周……”
“今天已经周六了,你跟我说下周?”,沈母闭上眼忍火,“也就是后天?”
沈千山无奈地点了点头。
沈母叹了一口气,她把孩子递给沈千山抱一会儿,自己拿出手机联系娘家人:“我带着韶韶去大殿住一段时间吧,正好让我爹爹多拨几个人给我,也把她身体养得好点。”
“万万不可。”,沈千山连忙阻止了对方,“此事要查不少皇亲国戚,你带着韶韶住进大殿,宫内盘根错节,万一他们对我心生怨恨,我要如何放心你们的安全?”
“那回你家的沈府?”,慎博郡主放下了手机,把还没发出去的信息删除。
沈千山摇头叹息:“也不可,万一沈府里也有人涉案……”
“所以我们还是待在这儿,哪也不去。”,沈母环顾一周,“政府大院内有军队保护,所以我们还是就继续住政府派的公房,除了保姆以外一个工人也不请。”
沈千山犹豫地补充道:“安全起见,保姆最好也……”
“哈啊?”,沈母瞪大了眼睛,“我、我一个人照顾孩子?还、还要自己打扫、买菜、做饭?”
“嗯……”,沈千山心虚地点了点头,甚至不好意思看他那身为高贵郡主的妻子,这些年来她任劳任怨地陪在自己身边,两个人一起学习处理家务……
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公嫡女,现在居然连马桶都会修,高官世家出身的沈千山甚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居然真的考出了能源线路维修工的操作证书。
终于沈千山升职司长,夫妻二人从大院的筒子楼区域搬到了小高层区域,总算有了独享一整个大平层的待遇,而且司长级别按规定允许聘用不超过5个帮侍,他们家去年才刚招了两个工人,今年年初沈韶出生后,又招了一个保姆。
沈母可以说是从操劳的家务中才脱离出来不久,沈千山就又接了棘手的活,为了安全考虑,还要把工人和保姆都遣散。
然而实际上两个人并没有必要一定如此,大把贵族出身或世家子弟的夫妻,都舒舒服服地住在家里准备的宅子里,各种庄园豪宅华府,有数十甚至百名工人或侍从服务,许多人哪怕是身为官员也不忌讳,问就是“这是我妻子\/丈夫家的”或者“这是我父母家的”。
“咱们也不是没做过家务……”,沈千山自知亏欠,也不敢大声说话。
他的妻子叹了一口气:“……行吧,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好。”,沈千山张了半天嘴就说了个好字,慎博郡主一脸【算了,老娘已经习惯了,你这嘴里能憋出什么好屁来?感谢的话也说不出个好歹!】的表情翻了他一个白眼。
懵懂的婴儿疑惑地看着双亲,她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又或许是因为生病难受,突然哼唧几声,无端地开始呜咽和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