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的名声又要完蛋了。”,沈韶正和上校一起整理床铺,刚才士兵给他从仓库拿来了一张新的折叠床,并且带着一脸坏笑离开,“你们一家三口凑不出一个好名声。”
恩竹还没完全清醒,他迷迷糊糊地说这里是军管区,消息传不出去的。
“那你在当地名声臭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沈韶叹了口气,把床单的角压平,随后扶了一下摇摇晃晃的军官,再次把他安置好躺下。
沈韶给这家伙掖了掖被子,本来还想和他说点事情,结果上校一秒入睡。
“算了,明天早上再说吧。”,沈韶将行军帐篷的门帘拉紧,也躺到自己的床上休息。
清晨六点,恩竹被生物钟唤醒,他揉着脑袋起身,折叠床吱吱呀呀的动静吵醒了睡眠不足的沈韶,她在被子里拱了两下之后突然瞪大了眼:“不好!”
“怎么了这是?”,军官不解地看着满脸难堪的沈韶,只见她背对着自己,小幅度地掀起被子看了看里面,随后崩溃地扶着额头叹气。
沈韶回过头来,让恩竹先别看她这边:“我要处理一下意外事故,你转过去。”
上校老实照做,他不知道沈韶在他身后脱下了睡裤和内裤,换上了新的内裤后又换上了生理用品,并穿上内衣和蝴蝶结领的米白色丝绸衬衫,下着金丝浅卡其色职业鱼尾过膝裙。
沈韶将脏污了的衣物放进一个密封的卫生袋里收纳,藏进行李箱带回家处理(她不想在这里晾贴身衣物),并拆下了弄脏的床单,之后才让恩竹转过身来:“好了,就是有点麻烦,今天要洗床单了。”
“为什么?”,军官转过头来,看到了沈韶正在将沾了血污的床单塞进一个洗衣盆,他恍然大悟道:“啊,这就是你和我说的【侧漏】吧?”
沈韶叹了口气:“对,我应该铺个卫生垫或者穿安睡裤的,本以为第一天不会这么夸张,谁知道来势汹汹,还是大意了。”
“你别弄这个了。”,恩竹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洗衣盆,“这里的洗衣房没有热水供应,我来给你洗,你生理期不能碰凉水。”
沈韶惊讶地眨了眨眼,心说这家伙学了新知识之后应用得好快。
恩竹一手拿着洗漱脸盆,一手抱着洗衣盆,前往公共浴室。
沈韶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里化妆和使用卷发棒,不一会儿上校就回来了,他不仅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夏季军装,还把沈韶的床单也洗好晾了出去,并且带回一张新的帮她铺好。
“吃完早饭,我要稍微处理一点军务,随后我们就去镇上开会。”,恩竹一边欣赏着沈韶的新皮肤,一边和她说起今天的计划。
沈韶将卷发棒放下,拿起口红和香水做最后的步骤:“正好,我本来想昨天晚上和你商量计划的,结果你睡得太死了,我们去镇里的路上说吧!”
她见对方打量着自己,于是趁机提问:“看出来我今天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了吗?”
“你这身衣服我没见过,新买的吗?”,恩竹眨了眨眼回答道。
沈韶摇了摇头:“不是买的,是谛听的服装团队根据这次的任务内容,按人设专门给我搭配的造型,外加我想让你发现的点并不是这个。”
上校皱着眉疑惑了一会儿,又仔细观察:“呃,那我就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了。”
“是眼影啦!我新买的眼影!”,沈韶指着自己的眼皮,“不觉得这个很好看么?”
军官尴尬地表示他大部分时候连沈韶化妆没化妆都分不出来:“我一般都是靠你有没有涂口红,来分辨你有没有化妆,眼影的区别我自然是看不出来。”
沈韶欲言又止,心说这次回去给这家伙培训一下这些瓶瓶罐罐:“等这趟任务结束,你陪我逛街去吧,正好参考参考你的意见……不过你的意见也就仅供参考而已,我自己觉得好看要紧。”
……
简单的早餐内容是馒头稀粥小菜和肉罐头,趁恩竹处理军务期间,沈韶研读了一下沈千山给她的那份西北片区各个官员情况调查的文件,她基本确定了自己昨天观察得出的猜测。
“贪官污吏?”,上校驾驶着驻扎部队的军用车辆,沈韶坐在副驾驶开着几个全息屏。
“没错。”,沈韶拉了一张表出来,“昨天坐在桌上的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
恩竹勾起嘴角称赞道:“不愧是谛听精英,只见了一面就发现了,我在这儿打了三十九天的仗,战争结束后又来这边出差好多次,和这群人打交道这么长时间,外加前几次过来的时候仔细查了当地的账,才确认了这群变色龙的问题。”
沈韶掰着指头回忆昨天晚餐的细节:
“粮食署的署长,脖子干净洁白无晒痕,他如果经常检查农田的话必不可能如此;”
“卫生署的署长,脸上没有一点口罩带子的压痕,手腕上也是光洁嫩白,没有一丝手套的勒痕,最近瘟疫的事情这么大,昨天又是个工作日,她怕不是从来不去前线坐镇指挥,一直让手底下的人干死累活替她做事,自己在家敷面膜涂护手霜;”
“能源署的署长的手指指节上没有任何茧痕,能源数据记录因为事关皇室资源,所以一直恪守传统,同时要提交纸质版的署长签字和核对,能源署的数据报告每月多达数万张,他不可能从来不握笔,而这家伙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十多年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民政督事很谨慎,身上没有戴任何昂贵的首饰,但这家伙的衣服出卖了他,表面上看起来是【起球】的破衬衫,其实那是双宫丝做的绸缎面料,这东西看着凹凸粗糙,实际上价格不菲,他的家境和岗位薪水自然消费不起这种昂贵的定制衣物,顺便一提上次我注意到你老爹用这个面料当口袋巾;”
“交通监察最蠢,他手腕上的那个手环腕带是奢侈品牌的配货,他夫人是普通出身的家庭主妇,上有四个老人,下有三个孩子,这家伙的年薪根本不够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上校连连惊叹,沈韶一边听取“哇”声一片,一边把每个官员身上有问题的地方都指了出来,最后说到镇长:
“这个家伙装得很是高超,刚开始我也差点被他晃过去了,还以为他是个好官,直到昨天晚上他儿子送我们回来,这小子路上说沙漠昼夜温差大怕我冷,下车后脱了外套想给我披,我才看到他的腰带不对劲,居然用的是最顶级的鳄鱼腹皮的头区下颌部位,还用的是破壳不久的小鳄鱼,按长度至少要六条小鳄鱼拼接而成,工匠手艺精湛,硬是把纹格对接得十分整齐,这一根皮带就要至少三十万往上,最离谱的是这玩意儿一看皮带扣孔就知道是新买的,雷斯亚尔钦才刚打完仗,这小子就消费这么贵的东西!”
恩竹脑子里说什么叫【怕我冷,下车后脱了外套想给我披】,嘴里把牙齿磨得尖尖的好似准备咬人,只听沈韶继续补充说镇长家里条件很普通,她根据沈千山给她的资料确认过,镇长夫妇如果只有正常的薪资收入,必然不可能买得起这个价格的东西,更何况是战时。
“你既然早就发现他们不对劲,为什么不处理一下?”,沈韶收起了屏幕,提问对方。
上校叹了一口气:“因为现在还需要他们给我干活,雷斯亚尔钦战争方休,外加这些官员在本地深耕多年,上上下下同气连枝,如果现在就处理他们,就没人做事了,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可是我在政治上经验有限,也是头疼得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韶勾起嘴角坏笑:“虽然现在不能马上处理他们,但是你可以想办法先拿捏这群家伙,让他们老实干活,别在这个艰难的时候还趁你不在的期间,偷拿公家和老百姓的东西,正巧,你现在有个姓沈的小秘书,勋爵大人可知沈氏家学是什么?”
“不是律法吗?”,恩竹不解地眨了眨眼,“要法办他们,得先等这边大致稳定下来吧?”
沈韶捂嘴轻笑道:“是太极章法,四两拨千斤。”
……
政务厅的会议室里,众地方官员坐在大会议桌的两侧,由于人数较多,战后草草修复的政务厅条件有限,还有很多官员只是坐在靠墙的塑料凳上,等待行政长官的到来。
上校大步流星地走进会议室,身后跟着抱了一叠材料的沈韶,他看起来十分严肃且心情不佳,大家都注意到了他黑着脸的样子。
在路上给自己画了浅浅的黑眼圈的沈韶替他拉开椅子,请军官坐上去,随后站在了他的身旁,将那叠资料中的一张单子拿出来,放在他眼前的桌面上。
镇长坐得离恩竹最近,小刘助理就坐在他身后的塑料凳上,他担心地望向一看就没睡好的沈韶,只见他脸颊肌肉抽搐,面色骤然突变——他注意到了沈韶脖子上用粉底遮盖不全的吻痕,以及她手腕上淤青的掐痕指印。
当然,这是沈韶刚才在路上用化妆品给自己画的。
“在今天的会议开始之前。”,恩竹肉眼可见地在忍耐怒气,“我有一个事情要强调。”
他一掌拍在桌面的那张单子上:“昨天的晚餐,竟然花费了两万有余!要不是我今天醒了让沈秘书去问餐厅要消费记录,都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搞这么奢侈!”
镇长一脸慌张地解释说昨天吃饭的有十五个人,人均加上酒水也就不到一千五,并没有超出当地的官员宴请标准,他们几个并没有违规:“勋爵大人,战时普通食材也会涨价,我们冤枉啊!”
“哦?是吗?”,恩竹用手指敲着小票上的菜名,质问道:“昨晚这道鲜切骆驼肉是怎么回事?雷斯亚尔钦现在正在重建的关键时刻,骆驼这种在沙漠里用于运输的牲畜,居然叫酒店杀了做成肉食?是谁允许的事情?!”
粮食署的署长连忙起身回话:“勋爵大人,属下今天就回去好好管教做事的人,不过我记得,应该还没有恢复允许骆驼宰杀啊!也有可能是战前的冷冻肉,只不过写了鲜切的名字,酒店糊弄人卖高价呢?”
“糊弄人?一个普通的酒店,居然都敢糊弄到官员头上来了?”,上校怒瞪着市场监察,“你是怎么做的事?连一个小小的餐厅都管不住?趁战后重建的时候,在这儿扰乱市场!”
市场监察委屈地赶紧辩解:“长官,我一向恪尽职守,严格管理,不应该会有这种事啊!而且昨天、昨天的那道骆驼肉,我吃着,是新鲜的没错啊!”
“粮食署说没有,那这骆驼肉是怎么来的?”,军官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变为惊恐,“卫生署,你们和交通监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从外私自流入的东西?雷斯亚尔钦全面军管,所有官方的资源都是部队的车辆在运输,最近瘟疫肆虐,骆驼肉正是容易携带病菌的东西之一,你们怎么胆敢放这种玩意儿进来!”
卫生署的署长和交通监察满头大汗,表示自己对此并不知情,也并没有骆驼肉的进城申报:“勋爵大人,我们管理哨卡和检疫十分严格,雷斯亚尔钦目前一个病例都没有,应该不是走私的东西,许是居民私自宰杀,供应给酒店也未可知呢?”
“居民私自宰杀?”,上校斜眼瞟着民政督事,“怎么,战争结束了,社区放开了,你就不管事了?私宰牲畜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完全没有人发现吗?!”
“属下冤枉啊!”,民政督事手脚发抖,“我们社区管理一向未曾松懈,怎么可能……”
沈韶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喜滋滋地看着这群人互相甩锅,内斗一气,欣赏着他们几个内部分裂,推卸责任。
众官员像是在传递一个火球一般互相攻击,但所有人都不敢往镇长那边扔,沈韶心想多半这骆驼肉就是镇长弄来,用于讨好恩竹这个皇帝亲派的行政长官。
当然,这个流程链条肯定也少不了这群“沆瀣一气”的官员们的帮助。
“够了!都给我闭嘴!”,恩竹一拳砸在桌上,整个会议室所有人立刻噤声,大气不敢出。
上校勾了勾手,沈韶立刻把几份文件放到桌上给他,只听他说道:“这次出发之前,圣上特意和我再三强调,他十分关心西北瘟疫的事情,还透露出对西北吏治的担忧来。”
恩竹抬起眼扫视众人:“我相信各位大人的一片忠心和恪尽职守,可手底下的人做事这么不仔细,万一有病例进了镇子,到时候圣上问责起来,自然不会去细究具体是哪个小公务员的责任,只会惩罚上边管事的人,届时倒霉的可就是我还有你们了。”
众官员纷纷低着头咽口水,镇长率先表态,说会让各个署长、监察以及督事进行一次严格的、仔细的内部调查,把制造疏漏的害虫抓出来,给行政长官一个交代。
“如今雷斯亚尔钦重建,事务繁杂,也不适合放下手里的要紧事,统统都去调查弄来骆驼肉的内贼。”,上校先自退一步,随后话头一转,“今天正好,各署的署丞、副监察、副督事也都在,内部调查的事情就由署长、监察、督事负责,而具体的管理事务就暂时交给副官吧,各位副官可以提拔一位下属帮忙一同做事。”
他向椅子里倒去,继续说道:“这样一来,有主位官员负责内部调查,我也好放心不会有内部员工互相包庇偏颇的事情,也能顺便锻炼锻炼副官和手下。”
沈韶及时给众官员的桌面下发内部调查报告模板,众官员注意到其中一个模块是由其他部门的主官来填写。
这招“反间内讧、分而化之、储备后秀”正是沈韶的妙计,表面是查骆驼案,实际上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趁机培养万年老二的副官们,等到时候处理掉这群贪官污吏,好提拔新人上来接替他们,这样又能整治这里的风气,又能保证后续管理的稳定。
“这件事,我不允许不了了之。”,上校再次强调道,“骆驼案,必须查明!你们几个,给我全力以赴,这次的内部调查,我要你们每个人本周五,一个个地来当面向我汇报,我将会在回王城的时候,将这个雷斯亚尔钦的害虫,和管教不严的官员一并上表,让圣上杀鸡儆猴,以佑我谕洲政治清明!”
众官员如临大敌,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次的内部调查上,完全没注意到分权的事情,在掉脑袋的死亡威胁下,他们无暇顾及其他,只担心着这群人里会让谁做这个替死鬼。
“斗吧,斗吧。”,沈韶心里坏笑着,“我倒要看看,你们最后会推谁出来承担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