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
男人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飞着,在黑白色的钢琴键上高速跳跃,弦槌如同波涛般敲击着制音器,流淌出的乐曲诡异又神秘,带着嘲讽和一丝不知名的鄙视。
“降b大调Feux Follets,太精彩了,不愧是您。”,树醒风停下了演奏,一个穿着低胸包臀吊带连衣裙的女人放下了送餐托盘,不禁连连鼓掌称赞。
“你是怎么进来的?”,男人冷峻的脸上皱起不快,他不喜欢被人打扰,更对计划外的突然闯入深恶痛绝,“滚,自己去找人事办离职手续。”
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嘴角抽搐,她立刻慌了神,连忙走上前来双臂撑在三角钢琴的面板上,故意将上身低俯下,露出胸口的酥白,娇声解释:“董事长,我……”
“滚。”,树醒风转过脸来重复道,他轻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我不想听解释,没有我的允许,竟敢私自进入我的房间,你,还有放你进来的人,我都不想再见到。”
女人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她直接一下子坐在了树醒风的长腿之上,露出裙下的蕾丝吊袜带,涂上了红色指甲油的双手从西装外套的胸口抚上肩膀,随后去轻轻地划着男人脖子侧面的皮肤,再顺着肩头向下,试图轻解衬衫的领扣和领带。
树醒风瞬间用他的大手一把控住了女人的双腕,只见他勾起嘴角,将高挺的鼻梁凑近卧入怀中的对方的耳畔:“你身上好香,是什么香水?”
女人感到耳后和脖子一阵酥痒,娇哼着回答他:“是、是洛神五号。”
他的眼睛从女人的眉间流转到眸上,再顺着鼻梁垂下看向她的嘴唇,随后再次抬起那双被长睫毛覆盖的琥珀色的眼睛和女人对视:“你想要什么?升职加薪?还是别的?嗯?”
“我想……”,女人的红唇凑了上去,几乎快要贴到树醒风的嘴上。
“想都不要想!”,男人小臂上的肌肉突然收紧,手指使劲,狠狠地捏伤了她,引起一声惊叫,树醒风甩开了对方的手臂,粗暴地将其丢下钢琴凳,随后便是抬起他昂贵的定制巴洛克雕花皮鞋,一脚踹在女人的胸前,用力地踢出一米远。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垂眼,看着痛苦地屈在手工镰叶地毯上的女人捂着胸前的疼痛,又抬起腿来对着女人的小腹踢了一脚:“身为水管工的一员,居然喷洒香水,涂脂抹粉,还留超过规定长度的指甲,连基本的岗位工作守则都做不到,竟然还敢跟我提要求?”
女人努力直起身子道歉认错:“董事长……对不起……您就宽恕我一回……”
树醒风瞟了一眼她的胸口,又打量了一圈周身,不禁冷笑一声:“前面平得都能停下两架飞船了还不知好歹地穿低胸装,一眼都能直接望到肚脐了!腰粗成这样,你每天上班打卡进闸机的时候不会卡住吗?屁股更是一点也没有,从你后背倒一杯茶下去都能直接浇在地上!腿就更可笑了,拿尺子画的似的,毫无曲线美,而且这么短就算再直又有什么用?当筷子使都怕汤沾到手指上!想用这种招数也不先去照照镜子,连自我评估都做不到的废物,还能成什么事?我当初真是看走了眼,竟然失手把你这种玩意儿给招了进来!”
女人难以置信地张着嘴,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脸不可思议,心说这人要求也太高了吧?
“今天执勤那小子的水平和品位也是有够差的,居然被你用这种三元店里买的廉价装束和幼儿园水平的话术就骗过去了。”,树醒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走到一旁的茶几前按下桌面的呼叫按钮:“清理一下垃圾。”
女人满脸惊恐,立刻跪在地上爬了过来抱住男人的皮鞋哭:“不……董事长,求您饶了我,我已经替您工作了快十年,从来没有出过错,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家里还有老人……”
几个黑衣下属走了进来,将一个已经用绳子捆起来的家伙丢在地上,随后控住了求饶的女人并拖离了树醒风,两个下属毕恭毕敬地走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个仔细地帮他整理西装领口,另一个替他换下“脏了”的鞋子。
“老人?那不是更好么?”,树醒风冷哼一声,“放心吧,我会让你们祖孙在下面团聚,顺便还有这个蠢货陪你,既然他这么喜欢你,你们就去地下结婚然后一起尽孝吧。”
女人疯狂摇头哭喊,求他只惩罚自己,放过家中的老人。
树醒风用鞋尖挑起女人的下巴,又用鞋底狠狠地扇了她的脸颊:“谁指使的你?说!”
“没有……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心存侥幸……”,女人痛哭流涕着坦白,“我不过是倾慕您,妄想能攀龙附凤,但又没有什么机会接触您……”
虽然她说的是实话,但很遗憾树醒风才不信,这家伙警惕得很,今天这件事在他眼里是严重的安保疏漏,于是转头吩咐下属对两人严刑拷打并彻查。
“办公室主管按规章制度处罚、通报批评,让他给我仔细地查!查不出来的话,他那个位置就换人,换了人继续查!查完之后,就把这两个没用的垃圾都给我无害化处理掉!”,树醒风眼里只有冷漠,就像是在看两条濒死的虫子。
“垃圾如果用对了地方,也能变废为宝。”,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树醒风的眼神瞬间变了,他惊喜地露出难以自控的快乐笑容,连忙伸出手臂迎了上去。
“把你衣服换了再碰我。”,恩喜儿向后退了一步并竖起手掌阻止,她嫌弃树醒风身上被别的女人碰过的西装外套,“有够巧的,我前脚才刚进来,就撞上这么热闹的事。”
“好、好。”,树醒风讨好地立刻脱掉里里外外的衣服,一并丢在地上,让下属捡起来拿去扔掉,并且给自己拿套新的来换:“你怎么突然来了?考试不是下周吗?”
“今年梅雨季来得早,山上湿得不舒服,王城干爽,我就提前几天住过来,不行么?”,恩喜儿将手里的包往一旁随手一丢,一个下属立刻扑倒在地一把接住。
男人乐得嘴角都压不住了,他小心地搂上妻子的腰:“故意瞒着我行程,到了株树塔还不让人通报,是要搞个小惊喜?明明是想我了吧?还不好意思承认,就这么害羞?”
“这惊喜怕是差点就变成惊吓了吧?”,恩喜儿瞟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
树醒风连忙解释,说这只是刚抓到的贼而已,并且表示可以去调监控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给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把这两个家伙关起来,留他们夫妻独处的空间。
“所以为什么突然过来见我?”,树醒风殷勤地给恩喜儿泡茶,“是因为我生日快到了?”
恩喜儿玩味一笑:“我不是说了么?山上湿,你这儿干爽。”
树醒风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他把茶盏推到了恩喜儿面前:“那不如就别走了吧。”
“对了,刚才那个玩意儿,你不要的话就送我吧。”,恩喜儿欣赏着手里的茶盏,是一枚汝瓷天青釉的斗笠盏,盛上今年新的春茶简直绝配,她成功被树醒风讨好到,满心欣喜。
树醒风疑惑地眨了眨眼:“你要她这种垃圾干什么用?怎么变废为宝?”
“我正好手头缺一个用于支付积分兑换的礼品,就决定要这个了,听上去很好使。”,恩喜儿对这枚茶盏爱不释手,树醒风则是一脸得意,暗爽自己的小巧思起效了。
“那就送你了,反正她家人在我手里,你放心用,安全得很。”,树醒风眼巴巴地馋望着对方,他几乎要忍不住搓手了,“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恩喜儿放下了茶盏,勾手让树醒风附耳过来:“我先去洗个澡,最近这阵子备考压力太大,你待会儿得好好给我放松放松。”
“一起吧?我也想洗个澡,天热了,容易出汗。”,树醒风双眼迷离,似是被勾走了魂。
……
女人一身破烂的衣服,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在沙漠之中。
“咳咳……”,她痛苦地咳嗽着,捂嘴的手放了下来,掌心中是带着血的口水。
“奶奶……对不起,都怪我一时糊涂……”,女人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我一定……”
她骤然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
沈韶穿着严丝合缝的防护服,检查着这个说是【士兵在雷斯亚尔钦和努塔克之间的沙漠中巡逻的时候,发现她倒在地上,探了气息好像是活的】就带了回来救治的女人。
所有接触过这个女人的士兵都已经被隔离观察,卫生署也派来了防疫人员,专门给这个昏迷的女人以及封闭管理的基地里的所有人采血检验,确保瘟疫没有流入。
但沈韶注意到这个女人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对劲,于是提出要亲自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
“手腕处有掐痕,肩膀处有扭伤,胸骨前的皮肤有淤血,小腹上也有不规则的损伤,左侧脸颊有轻微的打击伤,口腔内侧有自己造成的咬伤,手臂上有多处针孔。”,沈韶从隔离帐篷里钻出来,脱下了手套和防护服,一边仔细地洗手,一边对给自己喷洒消毒水的恩竹说道。
恩竹疑惑不解地问道:“所以这个人不仅感染了瘟疫,还挨了顿揍?”
“或者也有可能是因为感染了瘟疫,所以才挨了顿揍被赶出门。”,沈韶抬起脸来说道,“她的指甲上有未完全剥落的指甲油,身上的衣物虽然破烂,但是能从光泽度和切面看出来,是用料还算考究的丝织品,而且衣服内侧的洗衣标上也显示这是一条奢侈品牌的裙子。”
军官呆滞地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她原本生活条件不差,有一定的高消费能力,但是却这样出现在沙漠中求生,如果是自己或父母或丈夫有钱,就算感染了瘟疫,也应该不会被这样抛弃才对。”,沈韶低垂着眼睛思索,“正常来说肯定是送到医院救治,被打一顿扔到沙漠里的话,有可能……”
恩竹恍然大悟:“会不会是游女?或者妾室?情妇?”
“努塔克并不是一个风俗业发达的地方,这条裙子并非高仿,而是正品,我刚刚查了一下要三万多,游女应该不至于花钱买这种东西,而且丝织品太脆弱了,游女穿的话基本就是一次性,肯定会被扯坏;如果说是收到的礼物,之前柳老板有和我聊过,根据她的经验,这么大手笔的客人正常不会在努塔克这种小地方消费。”,沈韶先排除了一个可能性。
沈韶再次排除妾室的可能性:“根据资料显示,生活在努塔克的贵族只有一个,还是个女的,而且因为战争和瘟疫,她早就躲到了勤哲城的市区里去了,并不在努塔克镇里。”
“那就只能是某人的情妇?”,恩竹挠了挠脑袋,“那她总也有自己的家人或者存款吧?就算生病了,也总有个倚靠和去处啊!怎么会身无长物地走在沙漠里?”
沈韶点了点头:“更像是被抛弃的工具人,身家性命和收入全都在她的主子手里。”
沈韶打开一个白板做了个计算题:“根据这个女人手腕上的掐痕,可以大概知道掐她的人手的大小,人类的身高大约是手掌长度的九到十倍,也就是说这个家伙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九到两米一之间;结合胸口的伤痕,看上去是用脚踢出来的,我大概比划了一下,这个人的鞋码应该在你之上,恐怕是四十六码。”
“一条三万元的裙子,根据社会调查显示,一般来说女性的衣服消费会占收入的20%,会消费奢侈品成衣的女人,这个三万元估计是她月收入而非年收入的20%左右,由此得知她的年薪税前可能是接近一百八十万的水平。”,沈韶用笔圈出了那个数字。
上校表示这不是更矛盾了,收入这么高的人却被扔在沙漠里?
“所以我说她可能是被抛弃的工具人,不得不流浪到我们门口。”,沈韶关闭了白板,“沈老头说株树塔有一群人叫【水管工】,是专门卖命的,年薪五十万起步,上至两百万。”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女人年龄应该不到三十五岁,如果是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十年的工作年限,应该够她一年赚个一百八了。”
恩竹吃惊地张大了嘴:“所以说,这个是……”
“某人送的礼物。”,沈韶叹了一口气,“也有可能是根据联名账户消费,一比一积分兑换的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