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后……
南林公社成了南邻镇,前塘大队现在叫前塘村。
离镇上农贸市场不到百米,有一间门市房,上写宝寿殡葬用品商店。
门边贴着营业项目:烧纸、元宝、花圈、纸人……”
说是商店,也就是个五十多平的小店面。
一个又高又壮的年轻小伙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戴着蛤蟆墨镜,留着大波浪的中长卷发,打扮的和摇滚青年一样。
进门就大声喊,“宝姐,宝姐!”
“宝姐?你在哪呢?”
小伙子甩了甩垂到脖颈的半长卷头,转动着大脑袋到处扫视。
再一转头就和面前一个倒挂着的人头对上。
吓得他“妈呀”一声大叫,“蹬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的亲姐,你能不能别这么吓唬人?”
“呵!小胆样!”两条腿弯着倒挂在房梁上的甜宝一个用力,身子悠了上去,随即坐在梁上看着他,“大呼小叫的啥事?”
小伙子摘下墨镜,仰着头看她,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宝姐,我想下个月去花城,你给我看看好不好,能赚到钱不?”
甜宝坐在房梁上,一条腿蹭着大梁,垂眼看着他,“报两个数!”
“1和8!”
甜宝闭着眼算了下,“不太好,有小人,而且信息错误,你这次去会遇到危险。你可以换个时间去,或者换个城市。”
“啊?”小伙子有些失落的胯下脸,“他们说有笔买卖让我去谈呢,感情骗我的?”
“骗你的倒不至于,但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你这脑袋去就是送人头的,还不如不去,在家等着吧,三天之内别出门,有人联系你一起干别的买卖,那时候可以去,赚的多还轻松。”
小伙子又高兴了,大嘴一咧,“真的?!哎呀,还是我宝姐!”
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拍到桌子上,“宝姐,这是看卦的钱,我要是这次发财了回头再多给你!”
“宝姐,有啥活没?我帮你干了!”
甜宝顺着柱子从房梁上出溜下来,手指了指门外,“你去市场看一下,看看我姥是不是又买东西去了?帮我接她一下。”
“好!”
小伙子刚要出门,滕淑兰就拎着大包小裹的东西进来。
“哎呦,壮壮来了?”
“哎,田奶奶!我帮你拿!”
小伙子正是长大后的陈壮壮,人如其名,长得又高又壮,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一百九的体重,很成正比。
甜宝看着滕淑兰拎的东西就是一阵头疼,“姥,咱别买了成吗?要涨价就让他涨价去。”
滕淑兰瞪了她一眼,“这些买了又不会坏,搁那放着啥时候用拿出来就成,这不是省钱么!”
甜宝抚了抚额,“姥,这些东西咱好几年都用不完,火柴你已经买了两大抽屉了,蜡烛也好几摞子,还有这种铝锅,咱家现在最少有三个一模一样的。还有一柜子到我孙子辈都穿不完的布料。”
滕淑兰有些心虚的扯了扯衣角,“有那么夸张吗?”
甜宝一下搂住她的肩膀,“哎呦,我的姥哎,我这不是夸张,是陈述事实。”
姥姥一向是个节俭的。
自从布票取消那一年开始,老太太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整天的就是各种抢购。
哪里有不要票的东西卖哪里就能看见她。
前几天新闻上一说价格闯关,公布了要涨价的一些物品名单,老太太又坐不住了。
各种油盐酱醋没有她不抢的。
甜宝把姥姥按坐在椅子上,朝着陈壮壮打了个手势,陈壮壮赶紧一挥手,“田奶奶、宝姐我先回去了啊!”
滕淑兰朝他笑着摆摆手,看着他骑上崭新的黄河川崎250,“啧”了一声,“这小子又换了个摩托?”
甜宝点头,“对,前几天刚换的。之前那辆给陈叔骑了。”
这家伙从小时候捡钱那次开始就跟钻钱眼了一样,初中没念完就不念了,跟着人家学做生意。
天南海北的乱跑。
每次做生意前都要找甜宝算一卦,甜宝说行就干,不行就不干,这几年真赚了不少钱。
家里盖起了红砖大瓦房,摩托车都换了两辆了。
甜宝给他看了,有十年大运,把握好这十年定能家财万贯,至少也能赚个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滕淑兰整理着买回来的东西,咂巴一下嘴,“好像是有点买多了哈?”
甜宝搂住她的肩膀,“姥,你何止是买多了?你都能开个批发部了!”
“家里那些酱油再吃不完,很快就要长白蒲了,到时候不是浪费么?省下的钱还没有扔的多呢。”
滕淑兰抿着嘴低着头,像小孩一样听自家大宝贝唠叨着。
甜宝看着她头上的白发和微驼的背,一下就不忍心说了。
算了,姥六十多岁了,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反正当年她赚来的那么多金子没用,还在家地里埋着呢。
“姥,今天咱俩多叠些元宝,刚才又有人定了五百个。”
“好好好!”滕淑兰赶紧撸起袖子开始剪纸,“马上鬼节了,烧纸的多!”
这个纸扎店是五年前开的,还是杨宗德建议的。
从分田到户之后,她就总琢磨着干点啥,改革开放了,大家的心思也活泛了,但是她除了接生也没别的手艺了。
那时候正好传统习俗重新抬头,风雨过后,婚丧嫁娶也越来越讲究,也没人再讲什么破除迷信,不管算命还是破事都正大光明的找先生看。
镇上还没有一个专门卖殡葬用品的店铺,他们是第一家。
现在又多了两家。
“宝儿,再有一个多月你就满十八周岁了,到时候要不要去城里闯一闯?”
甜宝将刚叠好的金元宝放下,抬头微笑着看她,“姥,到时候再说,干嘛总往外撵我?烦我啦?”
滕淑兰点下她的脑门儿,笑了,“对,烦你了!整天看见你在眼前晃悠着,不是饿了就是渴了的,可不烦了呗!”
甜宝抱着她的胳膊用脸蹭了蹭,撒着娇,“我才不要,有姥的孩子像个宝,我就要赖着姥姥,我就不和姥分开。”
齐天阳笑盈盈地从门外走进来,“田莳泠,你害臊不?多大了还和你姥姥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