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车门在广播中“欻”地一声打开,发出一声巨响。
吵吵嚷嚷的嘈杂声开始响起,就跟一趟正常的列车上下站一样,此起彼伏喊着名字。
“邓佳佳……”
“嗯?”邓佳佳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回应了。
下一秒,列车上的灯光骤熄,黑暗来临的最后,是乘务长那疯狂裂开的嘴角。
“人避其难,惊驱疫厉之鬼……”
沉闷的铃铛作响,在一片嘈杂声里依然清晰,背景音似乎变成了逃难时的恐慌逃窜声。
踩踏在肢体上的皮肉爆裂音、受到疼痛时的痛苦闷哼、慌忙逃窜想要推开挡住身前路途的咒骂……
开始屠杀——
血腥味渐浓。
浮玥和时晏的位置刚好在邓佳佳旁边,她牙齿咯噔的碰撞音也越来越大,而后像是遭遇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骤然发出一声哀嚎。
与此同时,灯光亮起。
众人所处的地方,从列车车厢,变成了戏台子下方的看客席。
“我去……”
饶是范筱祺胆子够大,也被突然贴在她眼前,只差一厘米就能贴上的脸吓到。
下意识挥拳,却发现自己被禁锢住,除了眼珠子,其他身体部位一动都不能动。
瞳孔缩小至针尖大小,被禁锢住的身体从天灵盖出现窒息麻痒的感觉,范筱祺鼻孔扩大,死死咬住嘴里的软肉,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眼前化得浓墨重彩的脸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退后一点,装模作样倒茶,“请看官喝茶,如果对台上表演满意,记得打赏哦。”
这声音……是乘务长!
只是他画上了唱戏一般的妆容,狭长的眼尾被吊得更高,戏谑又痴迷地看着被定住身形无法动弹的几人。
马上就可以吃了。
舌头伸长舔过已经长出来的满口尖牙,朝着浮玥开始咽口水。
这个最香,到时候他要是能分一点,一定抢她。
“你让我不舒服,我要投诉。”浮玥拧眉,被凑近的舌头上传来的腥臭味给差点弄吐。
眼珠子转了转,把能见的地方都扫过一遍之后,扬声道:“我来这是消费的,不是看这么个丑东西臭东西在我跟前咽口水,你们这儿服务这么差的吗?”
时晏神色冷凝,眼珠上嵌死死盯着已经把舌头缩回去的乘务长,也没放过他,“消费者来你们这儿被骚扰了也没人管吗?”
空气流动的血腥味停滞一瞬,然后拉起戏子打扮的乘务长重重一甩,把它扔进了黑暗里,随后传来咀嚼声。
果然,在每个站点,boSS都是当地的最厉害。
要不然刚刚那乘务长也不会只是穿着戏服来上茶,还专挑这里面看起来最弱的范筱祺吓。
邓佳佳……
没等众人想多,台上的光也亮起。
被大家念着的邓佳佳吊在上面,看不见什么把她控制住,她浑身无力瘫软地伸开双手,头垂着站立,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血染红了。
“鸣角一声奏鬼神,此戏名为《开鬼门》!”
唱词起,邓佳佳的身体被控制着开始舞动,头颅像是生锈的时钟一样开始摆动,竟然要一直这样低转下去。
她还活着,看向台下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和恳求。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鬼神吞天,人脸泣血,门里门外面……”
一人启口,万人帮腔——
四面八方围裹过来的大笑声在每个看客的耳中响起,台上邓佳佳的头已经快翻转九十度,整张脸被憋得通红,马上就要窒息。
戏台上的光亮得刺人眼,浓重的黑从四周的大笑里包抄过来,带着腐朽又黑魆魆的黏稠恶意。
浮玥闻到了从刚进入这个幻境开始就若隐若现的那股味道,所有人都闻到了。
随着台上唱词的一字一句,强悍又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直往人鼻腔里钻,如同活物一般顺着喉咙涌进肺腑,在身体里游走。
是烧焦皮肉的味道。
一切肉块在高温里被焚烧,只剩下骨头,也被碾碎成灰,留下腐脆的外框架,搭成眼前戏腔浓重的戏台。
浮玥指尖微动,黑暗里突然冲出的几声猫叫划破戏腔织成的网,两边共四只黑猫从喉咙里发出震慑的“呼噜”声,锋利的爪子似乎割断了什么。
邓佳佳身形兀地瘫软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喘着粗气,缓和刚刚濒死的窒息感。
刀割的冰窟似的温度扑在每个人脸上,阴冷潮湿,台上的四只黑猫浑身毛发乍起,抬起爪子就一齐向黑暗里扑去。
戏台上的光暗像是被细线极为严谨地切割过,光一点都散不出边界。
光亮背后的暗色里,几颗阴绿的琉璃珠子是唯一的亮色。
身体能动了。
范筱祺一个蹿步上台,把邓佳佳扶起来,“走。”
刚刚能动的那一下,赵锦谈拿出个指南针样式的道具,指出生门的位置。
此时空气里漂浮着明绿色的光带,铺出一条路。
戏台上黑猫的叫声愈发凄厉,已然不敌。
不再犹豫,赵锦谈打头阵,带着几人往绿光指的方向走。
被丢在身后的咀嚼声越来越大,黑猫化成残影重新钻进浮玥的袖子里,在她手腕处幻化成一只黑猫剪影的纹身。
时晏拉着她走在最后面,把时不时从黑暗里蹿出来的几个戴面具的木偶人踹开,一行人往道具指引的方向飞奔。
好在历练者的体质再怎么样,也算得上是高出普通人几个档次,再加上治疗道具的加持,整整两个多小时的全力飞奔跑下来,也只是累得大喘气。
浮玥被时晏公主抱在怀里,唇色已然变得苍白,头发上的粉色已经褪成浅粉渐白的颜色。
她感受到了,这里有她遗失的某样东西。
至于具体是什么……暂时还感知不出来。
浮玥把自己往时晏怀里更深地送了送,脑袋埋进男人颈窝里,深深嗅着他的香气,才觉得自己狂乱飞窜的神力平复些。
绷白的指尖按在男人肩上,难耐地扯着他衣领上那点小褶子,吐息都变得黏湿发烫。
时晏稍稍低下点头,走路的速度没慢,声音难掩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
该不会是刚刚那幕把她吓着了?
浮玥仰起脸,凑近男人低侧过来的左脸,下意识含住他耳垂上那点软肉,“不跟他们走,我们从东边回去,我东西丢了。”
“好。”时晏一秒也没迟疑,颤着声音答复,夜色里那点被含吮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正好他们走在最后,时晏看了看前面几人已经开始疲累的样子,身后的腥臭味也越来越浓,朝前丢出个道具,自己抱着浮玥转往东边走。
腥臭味在道具处停留两秒,拖着笨重的身躯跟在时晏两人身后继续追。
好香,好香,好香……
光线皆被黑暗吞噬,瞧不见眼前的道路,时晏凭借着自己出色的五识,躲过一众杂七杂八的桌子凳子。
身上不可避免碰出淤青,时晏没什么感觉,却被肩上用了点力气的指尖更紧地抓住衣领。
“疼吗?是不是不舒服?”下意识问出口之后,被怀中女孩彻底褪去颜色、白到近乎透明的发色、眸色、肤色吓到。
不是害怕,而是……惊慌。
惊慌她下一秒好像就要消失,脆弱地除了唇上还残留一点点血色,其余皆变成缥缈的白。
宛如一尊薄胎玉白瓷器,下手稍稍重些,就要开始担忧是否会磕碰出裂痕。
和心思极其不相符的,是男人手上的动作,抱着她的手臂更深地把她送进自己怀里,生怕晚了一秒、松了一点,就会让怀中人登仙远去。
追过来的面具木偶排成整齐的几列,站在身躯最庞大的那具戏子木偶身后,面上覆着的鬼面具嵌进肉里。
从浮玥身体里涌出的光,在黑暗里再无处躲藏。
时晏没见过这种场景,更是第一回见到女孩吐那么多血的样子。
“玥儿,玥儿,你怎么了?我怎么才能帮你?你告诉我我去找。”
时晏的声音都被吓到撕裂,跪在地上抱着浮玥的身躯都在抖,脸上的泪一滴一滴,汇集成溪流,混入浮玥下颌处的血色里。
浮玥闭了闭眼,对身体里那股乱窜的神力也很无语,吐着血用点力圈住男人的脖颈,吻上那战栗的薄唇。
嗯……血味儿的吻。
不太舒服。
但好歹没继续吐血了,戏台子下面埋着的某样东西也停止了它的疯狂蹦跶,灰溜溜等在原地。
“先别擦了,我不疼。抱我去戏台子那边,我丢的东西在下面。”
时晏的衣袖全都是血,此刻也管不得那么多,只浮玥说什么做什么,目光死死盯住她的脸。
浮玥无奈:“看路哥哥,我不喜欢你受伤,很心疼的。”
说着又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脸。
男人的神色在浮玥表现出如往常一般的精神后,便已回归理智,不再拧眉,只是那眼尾一直滴落的泪仍然不止。
冷着一张脸继续哭,那眼泪好像怎么也哭不干一样。
这副神色简直是太诱人犯罪了,浮玥是又心疼又心痒,干脆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掐住男人下颌,不住地吻干他脸上的泪水。
咸涩混合着甜津津的味道,诡异融合在一起,既矛盾又让人沉迷。
时晏偏头把自己的脸继续往浮玥那边凑了凑,抿着唇将人放下,和她确认过位置之后,沉默地开始挖。
徒手掘地的这种傻事,不管什么时候,时晏都不太可能干得出来。
顺手折了根戏台搭边的木棍子,一点一点往下探,足足挖了三尺深,才见到个紫檀木的木盒。
精致又不失内敛,奢华又饱含尊贵,看起来里面装的定然不是凡物。
不是凡物的大圆在盒子里面马上就要翻跟头了,碍于那么一点点面子还要装出副有内涵的沉稳样。
只等木盒盖子一掀,她就跑出去装逼……不是,应该是淡定飞出去展现低调。
越靠近木盒,浮玥越能感受到体内神力的汹涌,却不再是翻腾倒海的乱窜,而是井然有序在经脉内游走。
变得格外听话。
这里面……是什么?
浮玥按住时晏放在木盒上的手,语气淡然,“这样我一样也可以更舒服些,就不打开了吧,带在身上就行。”
反正最后的效果是一样的就好。
时晏沉思片刻,点点头,对浮玥的任何决定都表示支持,“好,听你的。”
不过现在好像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不知何时,刚刚停住的鬼脸面具又开始游荡,悄无声息将浮玥和时晏围住。
如果说得更准确些,那就是将整个戏台牢牢围住。
戴着面具的脸低垂,身体也像是被什么控制,分明是浑身无力瘫软的身体状态,却仍然稳稳站在原地。
身形最魁梧的那个鬼面木偶扭着脖子,一卡一卡往前伸。
想到什么,时晏垂眸,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币,约莫是三五百的样子,递向那鬼面木偶。
伸长的脖子一顿,又缓慢地缩回去,手臂伸长,小心翼翼从时晏手上拿走两张,“谢看官打赏,开戏喽。”
甚至说到后面,隐隐还有哭腔。
与此同时,时晏和浮玥的位置又变回戏台下方的看客席,这回出现的,是正常的小二。
戏幕起,台上吹弹奏唱声渐响,古朴的铃铛声又重新响起,好似久无出场的角儿终于找着自信,开嗓献唱。
唱到最后,戏台上的鬼面木偶渐渐长出血肉,右手撑袖,左手撩衣摆,走左丁步,目视浮玥和时晏的看台方向,行了个大礼。
戏幕落。
场景变幻,已然是要将他们送回列车的原车厢。
补票时候乘务长不怀好意的话,竟然还算得上提醒。
每个站点,游客都需要消费。
那么在一看就是戏台的场所,消费又该怎么消费呢?
想来很快赵锦谈他们也能领悟到这一点,浮玥并不担心这个。
商务车厢的场景变化已经快要完成,身旁抱着她的男人却突然闷哼一声,紧紧搂住了浮玥。
再次跌进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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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原先乖乖抱着膝盖坐在盒子里等的大圆不干了,又叫我“东西”,又在小孩子跟前秀恩爱,现在连出都不让我出来,这劫谁要度谁度吧,气死镜子了。
时晏:要不哄一下?
浮玥:嘬嘬嘬,乖宝过来吃米线。
大圆:嘿嘿来啦~皎皎最好了~
《哄大圆九十九式》——浮玥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