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沉默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埋头踱步,为自己遮掩道,“你和你母亲性子一样倔。”
舜华自是听不出其中的意味,在她心中,明明是陛下你不肯踏足永安宫,怎么如今反倒成了母亲的不是?
“母亲她……”
舜华刚想为母亲辩解几句,就听到陛下一连串地问道,
“她最近在永安宫做什么?为什么从不来向朕请安?有没有好好地闭门思过?”
三个月以来,皇帝总看不见她的身影。自己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赴宴,结果大大小小的宴会都不见她。怎么?她难道比朕还日理万机吗?
舜华懵住,她有些纳闷,从前母亲也没有向你请安的习惯啊,怎么如今反倒怪上她了……
“母亲……”舜华刚要开口说母亲一切无恙,但转念一想,二人定然是在冷战之中,自己何不帮母亲一把?“母亲她每天都很伤心,总是以泪洗面,不施粉黛,所以不便出门。”
“伤心?”皇帝不信,冷笑道,“她如此怨恨朕,如今眼不见心不烦,应该舒坦惬意才是啊。”
“母亲她……”舜华支吾着编下去,“她确实有些怪陛下,但还是更怪自己的。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明儿,怪自己总是惹陛下生气,怪自己想说的话总是说不出口……”
齐越心里想着,才怪,她才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人。但心里还是怀着一丝渺茫的希冀,期望于这些都是真的。
哪怕自己知道是假的,就当做真的也好。
“当真?”
“嗯嗯,”舜华使劲点点头,“母亲总是在庭中望着宫门口,明儿也不知道母亲在等谁……”
齐越听得有些动容,舜华顺势拉着他的宽袖轻轻扯了扯,夹在嗓音弱弱地问道,“父皇何时去永安宫看望母亲呢?”
皇帝低下头,看着一脸期待的舜华,又听见她难得地唤自己父皇,心中万般纠结,最后舜华也只是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微微发颤的声音,“她要是想见到朕,就去勤政殿……”
他停顿了一下,“就像她从前那样。”
……
舜华回去后,什么都没说,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在收到皇帝派人交给她的父亲的画作时,一瞬间触动心弦,果真把它们挂在了自己的闺阁内,日日拂尘。
齐越虽在白日里说着不想见,但还是寄希望于舜华所言不虚,试着宣她侍寝。结果景安回来时,却带来了淑妃生病的消息。
呵,果然……齐越愤愤不平,他竟然被一个孩子给骗了,又好气又好笑,想必永安宫里的她在得知自己率先退步时,必然十分得意。
……
又是半个月悄然而去,转眼来到了七月。为着庆祝今年的春实秋华,宫里以七夕为名,在七月初七这天,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宴会,齐越的政务如今渐渐轻了下来,心情愉悦,便也参加了这场夜宴。
谁知今日的夜宴却有些异常清冷,沈嫔被囚禁在宫,太后和皇后告了假,淑妃也告了假,就连策划这次七夕夜宴的曹蘅也因病推辞出席了,只让晏鸢和谢姝照料好现场。
皇帝看着缺了一半的席位,想要发作,但也只能忍着,挤出一个笑容,对景安吩咐道,“宫里也许久没有喜事了,今夜出席的嫔妃,全都往上晋一级;今夜宴会办得极好,敬容华和敏贵人格外再晋一级。”
如是,晏鸢升为正三品贵嫔,卫又安、李舒窈、谢姝三人升为正四品容华,许玉容升为从四品嫔位,许文懿、陶婉然升为从五品美人,江若华升为正六品才人,郭嘉言升为正七品御女。
在场众人纷纷谢恩之后,齐越又欣赏了一阵歌舞,最后抱了抱襄儿、瑶儿和刚满四个月的蕙儿三个孩子,就声称自己有些乏了,先行离开,让众人继续欢快。
齐越坐在轿辇上,沐浴着清冷的月光,刚想打道回府,就侧耳听到了一阵欢笑声,齐越问道,
“这是何处?”
底下人答道,“回陛下,附近是永安宫和瑶华宫。”
齐越朝着永安宫的宫墙望去,几个月不见,这一砖一瓦却是熟悉的很,里面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连绵不绝的欢笑声。
月光下,晏清禾命人在空旷的庭院在摆了几桌酒席,上面放置了茶、酒、水果以及五子等祭品,宫女们纷纷围在庭院中,一起穿针乞巧、拜织女,向天上的繁星许愿。一时间,院中气氛欢快热闹,倒与墙外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怪不得一个个都称病推辞,”齐越冷哼一声道,“她们倒是会自得其乐。”
景安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只好试探着问道,“那陛下可要进去瞧瞧?”
齐越微微摇头,心中不平,想要回宫,却又好奇里头的热闹,不舍得离去。
大伙儿热热闹闹地乞巧过后,便商量着要去放花灯。
这是宫中约定俗成的老规矩:每逢七夕,宫女太监们都会聚集在太平湖一块儿,将自己的愿望放在花灯内,又将那灯放入水中,看着它远远飘去,一直顺着水势流到宫外的河道之中,以此寄托愁思,也算是与百姓同乐。
晏清禾平和地笑着,让他们赶快走永安宫的后门,抄小道去太平湖抢占好位置,就连贴身在旁犹豫着彩云明月几个大宫女也全然“轰走”了,最后只剩下晏清禾、曹蘅和舜华三人孤零零地留在庭院中。
曹蘅望着皎皎明月,举起手中的金樽一饮而尽,脸色已有了几分潮红,不禁感慨道,“连我的常念和静檀也都忙着去放花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谁说不是呢……”晏清禾看着认真穿针引线的舜华,忍不住打趣道,“所幸咱们还有明儿陪着,但或许明年,明儿就该抛下咱们去放花灯了呢……到时候,你我可真就成了孤家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