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底爬上了一层痛苦,盯着贵妃那些许不知所措的眼眸,半晌后,也只能垂死般地又倒了下去,眼神淡漠,神情麻木。
“罢了,你又能明白什么呢,”眸中翻涌着的痛苦和悲楚似乎要从她眼中渗出,那双明眸如今再也一丝一毫的光彩,“你是家族无恙,又有了弄瓦之喜,这会才会到了凤仪宫来自作聪明地安慰我,哼,真是可笑……”
“娘娘,说句大不敬的话,”晏清禾冷冷道,“若臣妾真是为了一己私欲,就该盼着娘娘早早薨逝才好,毕竟这凤位要空出来,后来人才能走的上去。”
毕竟,当年这个位子,就原该是我的……晏清禾到底是没有说这一句,将它咽在了肚子里。
“哼,”陆辞挑破道,“你敢说,你没有觊觎过这个位子?你敢说,你没有觊觎过储君之位?如今我的彧儿一死,不正好遂了你和翊妃的愿,好让三皇子取而代之?”
“常言道,君子论迹不论心。臣妾就算是觊觎又如何?难道臣妾如今对娘娘说,‘臣妾从未有过觊觎之心’,娘娘便会好受些吗?”晏清禾挑眉道,“娘娘自己不尽皇后之责,倒要求别人做一辈子的忠仆?岂非可笑?”
“随你怎么说……”陆辞将头扬到一边,逃避着晏清禾的目光,“左右你也不过是拿我这几年的不尽责说事罢了……”
罢了,油盐不进……晏清禾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皇后如今心中已经全然没有了在意的事务,无论跟她说什么,也只不过是对牛弹琴,白费口舌。
只可叹那年凤仪宫中,她在假山后偷偷窥见的那个明眸善睐、顾盼生辉的阿辞,那个曾在马球场上奋力奔驰、如同雏鹰展翅一般傲然神采的阿辞,那个自己一直都暗暗羡慕的阿辞,早已经同她的兄长和儿子一同消失在了这深宫里的漫漫长夜中。
妙手写徽真,水翦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晏清禾叹罢,“听说娘娘的几个侄女侄儿也都很可爱,不如时常宣召过来瞧瞧,就算是住在宫中也无妨。娘娘就当是为兄长尽一份长辈的心意,自己膝下也多几分安慰。”
陆辞听得微微恍惚,那几个孩子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了,他们的模样也变得模糊。贵妃的意思,无疑是让自己为了他们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毕竟,他们已然没了父亲,若是再没了自己这家中最后的倚靠,不知道该活的有多举步维艰。
照顾这几个孩子,也当是为自己那个不争气却又割舍不下的哥哥尽一份责。
望见陆辞的眼眸稍稍动了动,晏清禾便知她终于将这句话听进去了,晏清禾继续道,“还有,娘娘这身边的杜衡芳芷年岁也大了,娘娘总归还是要为她们寻一条好出路才是。”
杜衡芳芷听到贵妃提及自己,纷纷向皇后道,“娘娘,我们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
“傻姑娘……”陆辞冲着她二人温柔而虚弱地笑了下,随即看向晏清禾,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贵妃有心了……”
晏清禾站起身来,知道今天的事总算有了些许的进展,便不愿再进一步强求了,否则说多错多,不知哪句话又会惹恼了她,将刚刚的成果功亏一篑。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娘娘平日里若多寻些舒心的事来做,也好过让这两个姑娘整日担忧您的好。”
晏清禾行礼正欲告辞,陆辞突然开口拦住了她,“我知贵妃向来不是多心的人,若是我刚刚所言得罪了贵妃,还望贵妃不要介怀才是。”
“这是自然。”晏清禾道。
“还有……”陆辞重新坐了起来,思索片刻道,“等我哪日身子好了,再去看望元熹这孩子吧。如今去,只能是把病气传给了她……”
“臣妾随时恭候娘娘。”晏清禾看向她的目光婉转,眉宇间多了一丝欣慰,“臣妾告退。”
晏清禾走出殿外,迎面而来的明月问道,“娘娘,皇后娘娘如何了?”
晏清禾摇摇头,“无妨,只要她能够想开,这身子自然能好的了。”
明月点点头,感慨道,“刚刚奴婢还听见殿内皇后娘娘的嘶吼声了,奴婢猜定是对着娘娘这样喊的,真真是担忧极了。娘娘倒如此为她忧心,值得吗……”
“瞧你说的,”晏清禾瞟了明月一眼,宠溺道,“本宫去了又没少块肉,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我也是为着自己的心,不想看着她就这样倒下去了……好在她终于也是听进去了几句,希望她以后能够想开罢。”
……
回宫后不久,底下的宫人便进来禀报道,“回娘娘,福阳宫那边说,沈氏生了,生了一个皇子……”
“生了……”晏清禾沉吟片刻,问道,“那沈氏如何?皇子如何?”
“回娘娘,母子平安,孩子生下来让沈氏看了一眼,便交给陶贵人了。陶贵人抚养皇嗣这件事,陛下也是允准了的。”
晏清禾点点头,随后却抬头看到云杏欲言又止,便让通报的那人退下了。
“怎么了?”晏清禾问道。
“娘娘,妇人产子后是极脆弱的,正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福阳宫那位若是为此而丧命,只怕旁人也怪不到咱们的头上……”
晏清禾盯着她说道,“可你也知道,沈相是求了情的,咱们要做,也该将戏演的好些。现在就做,岂非太拙劣了些?”
“可娘娘有没有想过,”云杏压低了声音,“眼下咱们不动手,以后可就难找机会了……”
“本宫明白。但如今乘人之危,实非君子所为,何况沈相老谋深算,他怎么会猜不到其中原委?本宫要做,也只能逼沈氏自己动手,自取灭亡。”
“这……娘娘言之有理。”云杏无奈道。
晏清禾话锋一转,问道,“之前本宫吩咐你和小全子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娘娘放心,”云杏道,“小全子已经在福阳宫安插了几个眼线,确保能够监测到沈氏的一举一动,不会让她做出出格的事的。”
“那就好。只是……”晏清禾道,“咱们也该给她找个知心的人劝劝她才是,不然要是把咱们的徽娘娘脾气磨得毫无心性了,她还怎么自取灭亡呢?”
“是,”云杏答应道,“奴婢会挑一个人出来,陪沈更衣好好说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