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后，陈皮拜师二月红。
二月红教导严厉，红府里也没有那个会偷懒耍滑、跟陈皮拌嘴的师叔，他拜师学艺生涯里唯一的温柔就是丫头。
未出事前丫头家开的是面摊，她煮面手艺不错，陈皮天天吃，总觉得吃不够。
真是那面有这么好吃吗？陈皮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丫头年轻的容颜，多少还是有些黯然。
他当时求的，而今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家。
上位九门老四后，二月红将他逐出师门。没人替他斡旋，师徒关系降至冰点。
他还是亲手送了毒簪子给丫头，她没能熬过去，在一个雨夜撒手人寰。
此后师徒决裂，人生再无片刻安乐欢愉。
没有送上门来的粽子，没有英雄救美救来的妻子。
虽然也有个女儿叫陈雯锦，但并非自己亲生的。而且不管是哪个陈雯锦，她们都走上了相同的路。
至于他自己的结局？陈皮看着故事里的自己因为贪婪踏上前往云顶天宫的路，被尸胎袭击死在地宫里，死后尸变，毫无尊严。
他活了九十多年，大半生都在刀尖舔血。
“你以为，我会信你编的这些？”看完故事，陈皮不屑道。
故事演得好，也动人。
但他从来不可怜自己，更何况一个看起来如此失败的自己。
“你信或不信，与我无关。”雌雄莫辨的声音回答他。
陈皮嗤笑，“不是说这里能看见过去未来吗？难道你给我看这个就是我的过去未来？”
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在随便忽悠他。
洛远安没必要、也不会骗他，因此，只可能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在作祟。
“你这样的人，真相信这些？”世界树继续装模作样，它压根儿没指望陈皮看了本该属于他的人生会幡然悔悟啥的。
它搞这些事，只是不让他跟着洛远安进黑墙而已。
陈皮双手一摊，“来都来了，看看不行吗？”
世界树瞧他这做派总觉得眼熟。
此时黑墙内的谈话还在继续，世界树沉默地又给陈皮播起了当下这个他的生平。
这个有洛远安存在的人生。
是夜里练武场上洛远安故意欺负他的笑颜，是红府盛放的西府海棠花丛里丫头温柔的呼唤，是路边随手救下的王阿娇含情脉脉喊的那声四爷，是名为陈雯锦的那个小女孩儿第一次唤他阿爹。
他这一生，结局或许潦草，但与前面那故事相比，当真是幸福了不少。
属于他的故事演播在进入青铜门处戛然而止，陈皮睁开眼就瞧见洛远安站在自己正对面，见自己醒了还笑着挥了挥手。
“陈皮，怎么样？看到什么了？”洛远安语气轻快地问道。
“挺多人的。”陈皮回道，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敷衍，就开始列举。
“有你、师娘、阿娇、雯锦……”
“雯锦还活着。”洛远安打断他，“我们可以去找她了。”
说着她把手里一直轻轻握住的树叶举到陈皮面前。
“两年。”
陈皮看着那片幽蓝的叶子，猜测应该是能延续自己生命两年的宝贝。
他越过树叶看向洛远安，刚刚才被回溯的往事又一帧帧地浮现在眼前。
“我在那里面看到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洛远安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那我采访一下，那个你娶媳妇儿没？”
陈皮也愣了一下，旋即猜到她要说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果然，洛远安笑开，“我就知道，阿娇的出现肯定是偶然。”
“就你这个破性子，能娶到媳妇儿才奇怪！”
“不会说话就闭嘴。”陈皮忍了又忍，见黑眼镜要开口声援，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两口子都闭嘴。”
一个比一个吵。
黑眼镜撇嘴，他还什么都没说呐！
洛远安笑着做给嘴上拉链的手势，把叶子又往陈皮那儿递了递。
陈皮接过幽蓝的树叶，树叶似乎有灵智，在他手里化作蓝色流光，钻进身体里去了。
几乎是下一秒，陈皮就感到自己身上轻了不少，就他自己估计，现在这身体状态，跟中年时期的自己相比也不遑多让。
“怎么样？”
“我觉得我不止能活两年。”陈皮紧了紧拳头，久违地轻松。
洛远安见他这肉眼可见的状态变化，砸吧砸吧嘴，“这应该不太可能。”
“怎么？”陈皮挑眉，“盼着我早点儿死？”
“啧，这年头，实话也不让人说。”
“走吧。”洛远安边说边转身越过书案，“还有事要做呐！”
“比起做事，你不应该先介绍一下这位吗？”陈皮跟着走了两步，问着自然跟上洛远安步伐的云祁。
“这是云祁，我老大，在这儿待两天就回去。”
“你老大？”这身份介绍的，除了洛远安本人，在场的三人加上小金龙都很惊讶。
“有什么不对吗？”洛远安回头，发现几人都是一脸诧异，“你想把守护之地让出来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考虑当老大。”
云祁哼笑，“那你还是早点睡吧。”
梦里啥都有。
陈皮看着两人熟稔的沟通，心里有了答案，这个叫云祁的肯定和洛远安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关系匪浅。
“早睡早起身体好！”洛远安表示，只要睡得多，梦里什么都会有的！
四人一龙顺着蓝光正走近青铜门，青铜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
厚重的大门外有微弱的光线，只可惜透不进门内。
“咦，这次待遇升级了？”洛远安上下打量了一眼青铜门，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青铜门外，一队阴兵行军至此，穿过青铜门又消失不见。阴兵中有一男子，身着盔甲，手捧鬼玺，肩背古刀，不是张麒麟是谁？
张麒麟身边、身后都没有其他人，但若是团队里还有人活着，他们一定在边上窥视着。
洛远安做了个手势，示意几人先别出去。
阴兵走完，青铜门又隆隆地合上，张麒麟也来到了几人身边。
“无邪他们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