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村民们在绞死扶楹时对他说了一段话,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
那是一名有些不忍心杀死扶楹的村民说的,他有些可怜无辜的扶楹,但又想到他的家人让村子里小半的人得了疫病失去了生命,也就狠下了心,更何况如果仪式成功他成为了神,反而因祸得福,扶楹更要感谢他们才是。
他说了一句:“你的家人害得村子里不少人丢了命,现在要取了你的性命,你别怨,这都是因果,都是报应。”
好一个报应,好一个因果。
扶楹记下了这段话,这个村子里的所有村民,将会世世代代承担因果。
怀下双胎的夫妻因为丈夫年轻时偷盗猫狗而失去自己孩子的生命,偷情的妇人会因为不忠而滑落河底溺亡,不赡养年迈父母的村民会生一场大病,要么病死,要么花掉所有钱财治病,这都是他们做的因,得到的果。
村子里的村民和外界的人相比,因果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固定公式,固定在了他们的身上,只要做了不好的事,那么报应也会接踵而至,可谁又能不犯错呢?
无论大事小事,是要定义为错,那么“诅咒”就会出现。
这么多年村民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过,越是出现灾祸,他们越是要请求祭司询问神的指引,若是赶在扶楹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装模作样的测算一番然后给他们指了明路,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不耐烦的,轻飘飘的用一句:“这是神的旨意”搪塞过去。
黎宁又出现了倦意,她把脸埋进了扶楹的衣服里,并没有因为扶楹的话而对他产生惧意,不过她也明白了那几天的倒霉是因为什么了,不是因为神的惩罚,而是因为扶楹,自从她接触他那刻起,就成为了这个被称为因果的公式里其中的一环了。
扶楹摸了摸她脖子上的那一条红线:“这是一个记号,最初我只是想监视你的举动,没想过会喜欢上你,抱歉,这条线可能永远都不会消失了。”
黎宁无所谓的摇摇头,她依旧埋在扶楹的胸前,声音闷闷的:“你第一次说喜欢我。”
扶楹扬唇笑,连眉梢都跟着一起染上了笑意:“嗯,喜欢你。”
黎宁又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隔间里的身体,心中有些酸涩:“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怕。”
黎宁闻言仰起头看他:“你怕什么?”
怕看到你惊恐厌恶的神色,怕你不愿意接受我,怕你会离开这里,又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伤害你。
可这些话扶楹都没说出口,他摇摇头:“该吃药了。”
提起药黎宁又来了火气,她掐住了扶楹的脸:“你竟然给我吃你的肉。”
倒不是多恶心,她只是有些心疼,扶楹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药,当初的村民们分食了他身上的血肉,佑护他们的后代永远不被疫病所扰,如今的她出现了疫病的症状,才有了那碗肉汤的出现。
他好像已经不珍惜自己的肉身了,说他是神也好,是诅咒也好,是村民们创造出来的邪祟也好,他对待任何事情都带有一种漠然的情绪。
也许是这百年间都困在这小小一隅天地里,任何事情都勾不起他丝毫的情绪,面对着这些村民,让崔婆婆想办法为他寻些血液,是他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其实扶楹也说不好自己是什么,但他觉得自己和本子里上面所描述的神并不一样。
崔婆婆泡来了解阳花的花茶,他接过试了温度后递给黎宁:“喝。”
他看到了黎宁的神情:“不需要可怜我,这样的我并不需要怜悯。”
百年前他被村民折磨而死,百年后他们的后代却因为他受了“因果”之苦,他独坐高台之上戏弄着这些蝼蚁,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惜了,尤其是黎宁。
黎宁乖巧的喝着花茶,连带着将解阳花一同咽进了肚子里:“不对。”
她抬眸打量着扶楹:“不对!”
崔婆婆送了茶就重新离开了,她还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门,扶楹点燃了几支香插进香炉内:“哪里不对?”
黎宁看着他跪在了蒲团上,她不明所以,也跟着跪了下去:“你昨天去找了解阳花的解药,崔婆婆说这里没有解药,需要去外界去寻,也就是你说你能离开这里?”
他不说话,黎宁有些急,轻轻推了推他:“你说话呀。”
扶楹闷闷的笑,他仰头看着村民们为他建造的神位:“你真的觉得,那用木桩所固定的阵法,能困住我百年?”
阵法早就已经松动,偶尔有人来加固阵法他也不理,只冷眼看着他们,那些村民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只不过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事,他们必须遵从。
黎宁有些诧异,解阳花在体内吸收得很快,这么不一会的功夫疲倦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手上那块淤青也逐渐淡化,她长舒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扶楹反问道,对于黎宁的问题他真心的感觉到了不解:“我生在这里,并没有离开的理由。”
黎宁跪不下去了,她干脆盘着腿坐在蒲团上,看着扶楹跪的挺直端正的身体:“你讨厌这些村民,为什么不离他们远远的?”
她换了种问法:“如果我离开?你会跟着我走吗?”
“为什么离开?你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牵挂。”
黎宁摇头:“你这里的饭菜不好吃,我想吃快餐,想吃垃圾食品,想逛商场,村子里也很无聊,没有手机,也没有信号。”
这些都是黎宁的借口,事实上她不想让扶楹继续在这里生活了,他说自己不是神,那便不是,他想作为一个诅咒活着,黎宁也没有反驳,她只是在扶楹不赞同的神色中说了句:“你真幼稚。”
之后她便跑上了楼,扶楹有些怔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又侧过头,目光晦暗不明的看了眼隔间的那道门,缓缓站起了身跟了上去。
学以致用,崔婆婆说过,女孩子是要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