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错就该罚,这是黎宁曾经说过无数次的话,既是告知别人,又是警醒自己,自己这个身份,不可因为私心而心软。
这个身份,让她身上的担子有千斤重。
刚刚觉得自己不后悔的人现在却有些后悔了。
黎宁不禁沉思,两人已经互通了情意,这么做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
燕危握住黎宁的手腕,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嗓音干涩,“陛下不要难过,燕危有错,便该罚。”
有很多让燕危免去责罚的方法,可无论如何,也不如今天就这么欣然受罚来得坦荡。
他呼出一口气,不顾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啄吻黎宁的手腕,“当初我为红翘送药,是因为她幼时曾经救过我一命,发现红翘就是下毒之人的时候,我很自责,对不起。”
黎宁弯了下唇,“没关系,都结束了。”
她想扶起燕危,但被他阻止了,只听燕危继续道:“我很害怕,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因为红翘——”
他的喉结浅浅滑动,声音很轻,几近于无,“还好,还好红翘没有得手,你还活着,是我的错,我没有发现红翘的不对劲,还替她挨了鞭子,惹你生了气。”
他认真的看向黎宁,面色苍白,“如今,你可原谅了我?”
他的眼睫还沾染了一丝水珠,看起来像是哭过,黎宁的沉默让他心底有些发沉,随之而来的是席卷至心脏的钝痛。
黎宁也蹲下了身子,平视燕危,“我罚了你,让你疼,你怨不怨我?”
燕危摇头,黎宁接着道:“一样的,我也不怨你。”
红与白的颜色交织,衬得血液更鲜艳了几分,燕危靠在黎宁的肩膀上,呼吸越来越沉重,“谢谢...”
医者将燕危扶了起来,刚才的那一幕他们多多少少看到了些,因此内心惊讶不已,但都不敢表露出来。
燕危侧了侧眸子,“我们的事,好像瞒不了太久了。”
“是。”黎宁点头,“所以我打算一会就和你的父母说。”
一会?
燕危神色一滞,“一会?”
...
燕菁刚刚被包扎好,就听到了黎宁这样说,若不是林之行拦着,她差点就要在黎宁面前说了脏话。
“陛下这是何意?莫不是臣被打得头脑发昏,听错了陛下说的话?”
黎宁颇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孤说,要择日将燕危迎入宫中,待钦天监选好了时间,便举行大典,封他为正君。”
燕菁一阵语塞。
黎宁刚刚下旨罚了他们一家子,转头又说要将燕危迎入宫,燕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女皇当真是变了,连脸皮都变厚了不少。
黎宁现在能心平气和的与燕菁说话只是为了燕危,谁也不会对一个安插细作在自己身边的人有好脸色的,燕菁也知道这点,但还是因为黎宁的做法心底一阵气闷。
她提醒黎宁,“元灏满身的伤还没有包扎完。”
黎宁颔首,“孤知晓。”
燕菁还要说什么,被林之行拦住了,“陛下,此事可否让我们商议一下,若元灏同意,我们自是没有意见。”
“也好。”
知道他们要有很多话要谈,转身便想离开,“礼数就免了,休息一日,明日别记得去兵部交接。”
燕菁与林之行齐声道:“恭送陛下。”
燕危这个名字,是燕菁取的,当初她写了数十个名字,揉成纸团让还不会爬行的燕危去选,燕危随手一抓,就抓到了这个名字。
危,在高而俱也,这个名字或许露出了燕菁的一丝野心,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虽为男子,却也要站得高高的,若是位置足够高,便足以让人恐惧。
但她没想到燕危会和宫中扯上关系,也许大多数人会觉得燕危命好,但燕菁却为自己的孩子担忧。
她揉了揉额角,“之行,有空去和他谈谈吧。”
“好。”
彼时燕危刚刚上好了药,五十个鞭子足以让人卧床不起,但这次的御林军显然没有上次的太监手重。
燕危意识到是黎宁刻意交代的,他虽然满身是伤,表面上看着吓人,但伤口浅显,上了药,又吃了止痛的药丸,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皮外伤。
他从窗边拿起一个刚刚出现在那里的药瓶,看这材质就知道是出自黎宁之手,他浅笑,将药瓶收了起来。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燕危开门,就见林之行坐在轮椅上,他的声音虚弱,但还是有着藏不住的关心,“元灏,可以和父亲聊聊吗?”
燕危点头,“好。”
他与林之行没有走远,就在院子的亭子里,下人虽然上了茶点,但静坐的两人都没有什么胃口。
燕危率先开了口,“父亲这么急着来找我,是因为什么事?”
“陛下刚才找了我和菁儿,说...要迎你进宫。”
燕危失笑,“她竟真的去找了你们,倒也是她的风格。”
林之行蹙眉,不多时又叹息一声,“你们是从何时开始的?我与你母亲从未察觉。”
在风月楼的事,去北部的事,只有黎宁与燕危知道其中细节,林之行当然不知道这些,他以为燕危一直在宫中,又听到了燕危受罚的风声,当没有觉察他与黎宁的关系进展。
燕危道:“不久之前。”
他起身,恭敬的对林之行行了一礼,说道:“父亲,请您劝劝母亲。”
“你可有想好?一时冲动暂且有挽回的余地,你若不愿,我们燕家拼尽了全力也会留住你,燕晟的事情就是个例子,皇宫不只是牢笼,更有无数阴私,那里不适合你。”
燕危神色不变,“想好了,非她不可。”
林之行知道没办法再劝动他,他直言,“那么你能接受,与很多人一起侍奉妻主吗?你的妻主将来会爱上很多人,现在的一时情迷,也抵不过帝王的喜新厌旧。”
“父亲,她说了,此生只有我一个。”
林之行动了动唇,还是决定残忍的打破了燕危的希望,他说:“元灏,你的母亲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燕危面色不变,“我知道,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