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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海日,火浪犬的楷模
    “非常感谢您的救助,先生,不嫌弃的话,请进来坐坐吧。”

    泰戈邀请林昭。

    林昭点头答应下来,余光瞥见那两只正值壮年的火浪犬转身走向羊棚,口中发出轻柔舒缓的呜咽,好似在安抚羊群。

    他收回目光,带着肩上的小七跟在泰戈和海日身后往木屋里走去。

    因为狼群的缘故,泰戈吹灭了蜡烛,小心翼翼地躲在了床下,现在一片漆黑,他便快步走向桌子,擦燃了火柴,将燃了半根的白蜡烛点亮。

    林昭借着温暖跳跃的烛光简单观察了一下小木屋。

    这是一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木屋,木床靠着墙面,上面铺着柔软细腻的被褥,下面则放着一个个做工不同,由粗糙渐渐精细的木箱子。

    床头和床身侧的墙壁都钉着铁钉,挂着世界和东煌地图,一把土猎枪,一把锋利的短柄骨刀,还有几件冬天穿的厚重棉衣、羽绒服。

    另一边是一张有不少修补痕迹的书桌,不大,上面摆着一个灯盏,还有几本厚厚的笔记本,书页卷边,封面也有些泛白包浆,似乎已经年代久远。

    书桌背面,也就是房间的正中心,是一张方方正正的木桌,表面深色,桌腿有一些明显不属于本体的其他颜色木头填补的痕迹,其中一条断腿下还垫着厚厚的黄色报纸。

    在另一头,则堆满了木箱,甚至有两个铁箱,和床下的箱子一样,手艺有些不同,似乎是不同阶段手工制作的结果。

    “有的时候,放牧也会无聊,闲暇时候我便自己学着做些木匠活儿,打出这些箱子,好装东西,房间看着也整洁一些。”

    看林昭的目光落在木箱上,泰戈便笑着回答。

    他轻轻甩了甩手,那火柴便熄灭了,只余下淡淡的白烟在空气中飘荡消散。

    林昭点点头,看着那燃烧的蜡烛和书桌上的灯盏,忍不住问道:“没有通电吗?”

    泰戈摇摇头,耐心道:“通电会破坏草场的,先生,我更喜欢这样的生活,更加贴近自然。”

    “那你的电话?”

    泰戈从身上摸索出来一个翻盖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阿古木楞先生给我的,他每个月会带走手机帮忙充电。”

    现在的科技发达,有各种各样的矿物类灵物充当能源,手机的续航能力已经可以达到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了。

    “阿古木楞应该有想给你换个房子吧?”

    林昭道。

    感觉阿古木楞不应该是不给员工好福利的老板。

    泰戈连忙解释:“老板人很好,也提出想给我换个大房子,但是我不愿意。”

    “我已经住在这个房子里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不愿意挪窝,我不习惯太大的房子,空荡荡的,会让我感觉很不安心。”

    他祥和地笑起来,“我就喜欢现在的房子,很好。”

    林昭能感觉到,他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房子很好。

    泰戈将板凳抽出来递给林昭,林昭道了声谢,坐了下来。

    小七从他肩上飞下来,落到堆起来的木箱上,歪着脑袋,眼睛轻轻眨着,观察着这个小小的房间。

    泰戈到书桌边的小火炉边开始烧热水,又翻开一个木箱,从里面端出来一个小麻袋,放在了方桌上。

    “这是雪蹄乌牛做成的肉干,很好吃,没放辣椒粉,可以给你的灵兽尝尝。”

    林昭也不客气,拿了一根递给后面探出脑袋的小七,自己拿了一根在嘴里嚼。

    这牛肉干味道适中,不咸不淡,很有嚼劲,还带着些草原牛的鲜美。

    “很好吃,谢谢泰戈大叔。”

    林昭夸赞。

    于是泰戈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看起来很开心。

    或许是因为林昭的温柔,又或许是他本来就健谈,坐下来后自然而然便和林昭说起他的房子和羊群。

    “这间屋子和羊棚,是我和我的父亲一起搭建起来的,羊棚和屋子的连接处是我们存放柴火的地方,那里有遮风挡雨的房檐,地势也比较高,是个存放柴火的好地方。”

    “那些羊,最开始只有四五只,是属于我和父亲的羊,后来,阿古木楞先生来了,他往我这运送了十多只绿耳羊,并承诺这些羊群以后的收益会分我百分之三十,每个月还会付给我一笔不错的基础工资。”

    “这是一份好差事,不是吗?”

    “我的积蓄越来越多,都是托了海日的福。”

    泰戈脸上露出了一种林昭从未见过的光彩,它是柔和的,包容的,同时又是炽热的,激烈的。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本趴在泰戈脚边微微喘气的海日缓慢地抬起了头,用那双温和平静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御兽师。

    泰戈用那双僵硬粗糙的手摸了摸海日的脑袋,“我十五岁那年,海日作为生日礼物来到了我的身边,成为了我的第一只灵兽。”

    “火浪犬虽然是火属性,但天生拥有极高的牧羊天赋,在草原上也如鱼得水,更因为火属性,天然对草原上的灵兽具有一股威慑力。”

    “海日一个月大的时候,就能将羊群驱逐回羊棚里了,三个月时,替我们找回了丢失的母羊。”

    “他是我的家人,放牧上的好帮手。”

    “海日在一岁以后,参加草原牧羊比赛,连续十年拿到了冠军,又多次单独对抗狼群,成功将羊群一只不落地带回了羊棚,是草原上人人皆知的牧羊犬英雄。”

    泰戈轻轻抚摸着海日头顶的毛发,目光中透出怀念和笑意。

    “我三十二岁那年,遇见了罕见的极寒天气,被困在草原上断了粮食,也没了柴火,还发了高烧,陷入了昏迷……”

    “我以为我要死了。”

    “我睡过去之前,看见海日跑出了家门,我原本想着,跑吧,跑吧,跑去外面,就算因为我的死亡而让它遭受反噬,但至少到了城里,还有被好心人治愈的可能性。”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警察告诉我,多亏了海日,它跑到了警察局,浑身是血,跪在门口哀嚎,一直做出跪拜的姿势,引起了警察的注意,这才乘着灵兽深入草原,解救了奄奄一息的我。”

    “海日它一个人在厚厚的雪地里,一边经受着暴风雪的肆虐,又要遭受饿狠了的狼群窥伺,走了两天两夜,才终于找到了警察局。”

    “那么久,那么久,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挺过来的。”

    泰戈的声音低低沉沉,将这些故事缓缓道来时,有种沧桑和悲戚。

    海日静静地贴着他的腿,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他,微微眯着眼睛,像是累极了似的,又慢慢趴下来,似乎有些困乏。

    泰戈笑了笑,珍惜地碰了碰海日的额头。

    “你猜,我今年多少岁了,海日多少岁啦?”

    他像个小朋友一样狡黠地说道。

    林昭沉吟片刻,看了看泰戈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还有那纯真的眼神,一时竟然有些无法判断。

    他迟疑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道:“七十岁啦?”

    泰戈快活地笑起来,充满快意和愉悦。

    他得意地摇了摇手指,用一种极轻的、欢快的语气道:“先生,我已经一百零三岁了。”

    一百零三岁了!

    林昭猜过八十岁,甚至九十岁,但唯独想都没想过一百零三岁这个高龄数字。

    泰戈身形矫健,腰板笔挺,眼中也是年轻人一般的灵动,不见老人迟暮的死气沉沉或者沧桑平静。

    等等,他说他多少岁契约的海日?

    十五岁?

    那海日……八十八岁?

    林昭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和茫然。

    泰戈很满意他的表情,哈哈大笑,那张沟壑般的脸生动灵活,好似又年轻了好几岁。

    他愉快地、慢悠悠地和林昭解释。

    “我从小便学会了骑马,在草原上整日策马奔腾,亦或者奔跑着控制羊群,身体基础不错。我从幼时便喝着雪蹄乌牛和绿耳羊的奶长大,等我成为御兽师以后,我的父母便尝试着将一些灵物制成药酒给我喝下,或者每周一次的药浴。”

    “我家中有一道秘方,是用一些珍贵的五阶灵物炮制而成的药酒,因为五阶灵物难寻,到我父亲这一辈的时候,他便想办法用了二阶、三阶的灵物来尝试替代。”

    他顿了顿,目光里透出些认真来,“这道秘方,因我无儿无女,也没有合适传授的对象,先生,您救了我的命,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将这道秘方传承下去?”

    说是帮忙,但这种私人秘方一向是一个家族的命脉,泰戈所说的话,分明是一个分量极重的礼物。

    林昭看向泰戈的目光,认真而敬重,甚至带着些恳求。

    对泰戈而言,这或许是他最能拿出手的谢礼了。

    林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这道方子,绝对会流传百世,不会被历史的滚滚长河所淹没。”

    他郑重其事,泰戈的眼睛如火焰般明亮,他笑着,缓缓点了点头。

    “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泰戈略微思考了一会。

    “是的,药酒……灵物的存在,不仅对灵兽有用,虽然相比起灵兽,人类的身体无法将灵物的效用发挥到极致,还会流失将近三分之二,但持久性地服用药酒,还是对我的身体起了一些作用。”

    “海日来到我的身边以后,我也将药酒渐渐加入它的饮食之中,果然,和我不一样,这药酒对海日的帮助更大。”

    “它的身体比同类更加强健,视力更佳,速度更快,就连同样的技能,海日用出来时威力更大。”

    “再加上海日的认真和天赋,它成为这草原上最有名的牧羊犬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我不是专业的御兽师,契约灵兽只是为了更好地牧羊,海日生下了三个孩子,我便全都将它们契约了,里面不乏继承了海日天赋与强壮身体的孩子,可惜,在牧羊、对抗狼群和偷猎者的岁月中,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生命。”

    泰戈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

    两只安抚好羊群,摇着尾巴进来的火浪犬露出笑脸,呼哧呼哧喘着气,凑到泰戈和海日身边,趴下来,用脑袋一左一右顶着海日的前臂,眯着眼睛,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烛光。

    泰戈摸了摸两只火浪犬柔软的耳朵,眼中带着温情,“左边这只叫阿茹娜,右边这只叫萨仁,双胞胎姐妹,是海日的曾孙。”

    他的眼中流露出回忆,“它们的妈妈其其格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火浪犬,父亲是草原上一只流浪的土辛犬,在它和其其格相爱以后,便住进了羊棚后面的犬舍……”

    “去年,其其格生下了阿茹娜和萨仁,刚刚一周左右,我丢了一只怀孕的母羊。”

    “其其格和土辛犬循着母羊的踪迹追进了大山里,却不料遇见了出来狩猎的狼群,其其格留下来为土辛犬和受惊的母羊闯出来了一条路,那分明在牧羊上毫无天赋的土辛犬,浑身没一处好肉,鲜血淋漓,硬是提着最后一口气,将母羊给我带了回来。”

    泰戈感慨。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打开房门,看见土辛犬和惊恐的绿耳羊时的心情。

    那土辛犬几乎没了一只狗的形状,如同一团蠕动的血肉,看见他的一刹那,那明亮的眼睛犹如吹灭的蜡烛那样迅速黯淡了下来,它发出悲鸣,便没了气息。

    之后海日跟疯了一样大山里呼唤其其格,它拖着沉重而衰老的身体,如同一个幽魂一样在草原游荡,狼群忌惮海日,哪怕它已经年老色衰,依旧会在听到它的叫声时颤抖恐惧。

    它们不敢狩猎走路都会喘气的海日,却将这仇恨宣泄在了流动着海日血脉的它的子孙后代之上。

    本来就衰老的海日在看到痛哭的泰戈和嗷嗷待哺的阿茹娜与萨仁时终于清醒过来,仿佛注入了新的动力,支撑着它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它得活下去。

    为了阿茹娜和萨仁,为了泰戈。

    这股信念让心如死灰的海日再次振作起来,它的眼睛里重新点亮起了名为责任和希望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