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淡淡的寒意顺着脊柱向上延伸，蔓延到林昭的脑中，激得他莫名打了个寒战。
“他有问题。”
一边的摇光星道。
她拿出一个笔记本，认真做着笔记。
“在经受打击后精神受到创伤，已经影响到了性格......”
她嘀嘀咕咕。
旁边的旧日龙影也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只装乖的滚雪豹。
“不够。”
摇光星皱眉。
林昭抿抿唇，道：“回响，可以将时间继续向后拉么，他们应该不止一次有分歧。”
回响应了一声，微微闭眼，再次拉着林昭和摇光星穿梭在历史长河之中。
再次睁眼，迎面就飞来一个巨大的花瓶。
林昭眼皮一跳，却瞥见旁边的摇光星没有动作。
于是他按捺下本能，眼睁睁看着花瓶砸向自己。
‘刺啦’——
花瓶应声落地，碎了一地的瓷片，飞溅出去的碎片几乎遍布整个院子。
林昭抬头，看着老了好几岁，一脸愤怒不堪的公孙芜。
刚刚的花瓶就是他扔出来的。
已经是夏天，他便穿着一身单薄的青衫，手臂上还在淌血，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划伤。
“你、你这个逆徒！”
他怒斥。
他身边的圣印白虎眼神阴沉沉地望向脸上覆着一层冰霜的唐元英，因相处几年，心存不忍，又因为他伤害到了御兽师而生了些许怒意。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唐元英的身躯愈发高大，隐隐约约和公孙芜有几分相像。
他束着冠，穿着一身白衣，手上还执着一把剑。
他抿抿唇，低声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救它。”
他口中的‘它’，赫然是唐元英身后那只庞大的麻衣鬼，它外形是麻黑色的虎豹，一脸惊惶，尾巴被斩断，浑身是伤，下半身也软绵绵地搭在地上，似乎是瘫了。
公孙芜冷冷看着唐元英。
“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他指着那只麻衣鬼，怒道：“唐元英！你好好看清楚！这只麻衣鬼吃了三个人了！其中还有一个无辜的孕妇！”
公孙芜的指尖都在颤抖，咬牙切齿：“你好好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怪物！”
“当初我捡来你时，你村子被屠，就是这种灵兽所害，你还不明白吗？麻衣鬼性情残忍，有食人的习惯，你怎会帮着它说话！”
他目光阴沉失望，语气渐渐低沉，“我原以为，你亲眼看着你父母被麻衣鬼吞下，会对这种灵兽有更加深刻的了解......”
“你现在救了它，对得起死去的三个百姓吗？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长辈吗？！”
唐元英固执道：“它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公孙芜冷冷看着他：“那无辜死去的人，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吗？”
唐元英抿抿唇，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是因为他们没能改变自己的命数。”
“但是这只麻衣鬼，依靠自己改变了命数。”
他道。
公孙芜几乎被气笑了，“改变？它自己改变？你是说，它刚刚向你下跪求饶的举动？这就引起了你廉价的同情让你不惜与我决裂也要护下这只食人兽？”
他失望地看着唐元英，语气很重，“我从未知道，你的脑疾竟如此严重！”
就差指着唐元英鼻子骂他脑子有病、不太正常了。
“原来公孙芜也会骂人。”
摇光星感叹，记下来这点。
“嗯，先前的推测也要抹去了，这唐元英确实有脑疾。”
她认真地点头，埋头记录。
林昭抽了抽嘴角。
唐元英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公孙芜骂人，肉眼可见呆愣了片刻，随后便恢复过来。
“这麻衣鬼，今天你是非护不可了？”
公孙芜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唐元英握紧了剑，坚定道：“是。”
公孙芜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喜不悲。
一道黑影却极速闪过二人眼前。
‘噗嗤’——
猩红的血喷溅开来，将唐元英浇了一身的血。
他愣住了。
麻衣鬼的脑袋咕噜咕噜滚到一边，脸上还残留着庆幸的表情。
一只美丽袖珍的蝴蝶缓缓落在了公孙芜的衣袖上，翅膀颤颤巍巍，往下落着血滴。
那是一只极美的蝴蝶，巴掌大，蝶翼呈现半透明状，是妖异瑰丽的粉白色纹路，像是一对颤颤巍巍绽放开来的蔷薇，花瓣层层叠叠，开出美丽的花来。
丙级风与虫复合属性灵兽血玉冥蝶，又称杀人蝶。
那对薄如蝉翼的翅膀锋利无比，能以极快的速度切割开敌人的脖颈和骨骼。
它美丽的外表具有很强的迷惑性，但血玉冥蝶性情平和，一般情况下很少动手见血。
像这样拥有御兽师的血玉冥蝶，只有主人下了明确的命令之后才会下死手。
鲜血在地上缓缓流淌。
唐元英眨了眨眼睛。
血顺着他的脸流入唇齿之间，泛起铁锈般的腥味和温热的触感。
他的手好似也无力了似的，‘当啷’一声，剑落在了地上。
他呆呆地望着一脸冷肃的公孙芜。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师徒恩情，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公孙芜冷冷道。
唐元英沉默，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事已至此，我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低头了。”
“师父，你是错了。”
唐元英一字一句道。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才是对的。”
公孙芜闭了闭眼，并不与他争论，只是转过身去，似乎是不想再看他。
只是那双流血的手还在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心情的跌宕起伏。
唐元英跪下来，朝着公孙芜重重磕了下来，咚咚咚，用力到他的额头都出了血。
“师父救我性命，这恩情元英始终记在心里，不敢忘怀。然观念有别，今日只得拜别师父，来世一定偿还师父的恩情。”
公孙芜没说话，但从林昭等人的角度，却可以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和哀恸愈发明显。
唐元英说罢，起身，抱起麻衣鬼的头颅，毅然决然，头也不回地转头离去。
公孙芜沉默良久，目光放空。
有仆从小心翼翼地跨进来，低声开口：“大人，元英少爷他抱着那鬼怪的头颅从后门离开了......”
公孙芜没说话，良久，就在那仆从纠结要不要退下的时候，公孙芜疲倦地道：“我知道了，下去吧，从今往后，撤掉元英的餐食等补贴。”
“我累了，需要休养一阵，这段时间，就不见客了。”
他发出一声叹息，仆从不敢不应，只答应下来。
“怪不得。”
摇光星突然说。
林昭困惑地望过去。
“历史上，公孙芜生病休养了好一阵子，连王公侯爵来了也不肯见，我还以为得了什么重病，原来是心病。”
她若有所思道。
当锚点多了‘唐元英’这个人以后，真实的历史便浮现出来，以往她到这个时间点，只能看到公孙芜整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