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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主父偃死 张骞出塞
    主父偃面色冰冷,一言不发,实际上他内心已经沸腾了,呼吸都变得急促,眼球充血,红得很吓人。

    主父偃随身抓出一把钱,扔向人群;抓出一把钱,扔向人群…

    当年你们看不起我,打压我,我大半生被迫颠沛流离,我活下来了!今天我回来了,你们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拜我。地上的钱,都是送给你们的!捡啊!捡啊!

    “今天开始,我和诸位绝交,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进我主父偃的家门!”

    主父偃狂笑而去。

    门客们看不下去了。有个人就劝他,说先生你太横暴了。

    主父偃猛然回首,“我一辈子颠沛流离,连一个安身之处都没有,爹娘不要我,兄弟不要我,同僚也不要我,我苦了太久了!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我老了,日暮途远,就要倒行逆施!”

    类似的话,当年伍子胥说过。为报父兄之仇,伍子胥引吴兵入楚,那是他的祖国。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伍子胥最后死于吴王夫差之手。

    人生在世,要爽一次。生不在帝王家,死即帝王陪,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然后主父偃就去管刘次昌了。主父偃行事很有酷吏风范,他将齐国后宫的宦官宫女全部审了一遍,凡是和刘次昌乱伦丑闻有关联的,全部杀掉以正风气,并且把审理经过形成卷宗,报给刘次昌。

    事实上,刘次昌得知主父偃来的时候,三魂七魄已经丢了一半,他知道燕王刘定国就死在他手上。刘次昌以为主父偃来齐国是逼他来了。主父偃本来就是来者不善,尽管这不是刘彻让他来齐国的初衷。

    主父偃把卷宗报上去,刘次昌连拿起来看的力气也没了。

    燕王是皇帝下令杀的…燕王死了…燕王是被逼死了…是不是轮到我了…我做了和燕王一样的事…

    刘次昌还是个孩子。当年刘彻的大哥刘荣也是个孩子,被吓得自杀了。

    刘次昌服毒自尽了。

    举国震惊,都在盛传一个说法:主父偃又逼死一个王。

    刘彻闻讯震怒交加。

    刘彻的同父兄弟,赵王刘彭祖非常担心,下一个就轮到他,因为主父偃也在赵国呆过,没受过他任何关照,最后也是被逼走的。

    于是刘彭祖抢在主父偃回长安复命之前,上书刘彻,说主父偃任职期间大肆收受贿赂,法律所不能容,还提到诸侯和皇帝都是血脉相连,不能让他这么一路逼下去,孰轻孰重,要掂量一下啊。

    这正是刘彻所担心的。两个王都死了,这不是推恩,这是真的在要人命,万一诸侯都自以为没了退路,很可能就走上绝路,到那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七国之乱会不会重现?要打匈奴,无论如何国内不能乱,乱不起。

    主父偃留不得了。他这把刀太快了,一举手便是鲜血四溅。甚至刘彻连留主父偃一条活路的选择也没了,谁让主父偃做得这么绝。

    必须要杀,杀之以谢诸侯,谢诸侯以安天下。

    可惜了主父偃一代奇才,刘彻是真的很欣赏他。甚至欣赏他的狂,刘彻从他身上找到自己的一点影子。

    刘彻把赵王的举报书交给廷尉署,主父偃被逮捕了,押解到长安。一路之上主父偃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他有这么一天。

    判决下来了,主父偃大肆收受贿赂,离间皇氏宗亲,灭族。

    刘彻招来三公九卿开会,讨论主父偃的问题。没人发言。主父偃太狂了,喜欢他的人不多。公孙弘说了一句话,基本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也是刘彻不太想说出口的,史书原文,公孙弘说:不诛主父偃,无以谢天下。

    主父偃全家被杀了。

    主父偃死后,门客一哄而散。只有一个门客,叫孔车,给主父偃收尸并葬了。

    刘次昌没有后代,齐国领土并入中央政府。齐国灭。

    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我不知道各位读出了什么,我只读出了严重的自我毁灭倾向。司马迁说,主父偃死得很可悲;班固很干脆送了主父偃两个字:活该。

    未央宫上,刘彻对着夕阳沉思,忽然喃喃说了一句话:那个孔车,是个厚道人。

    刘彻第14年,即修建朔方城的当年,匈奴发生了一场内乱,仿佛是为了配合帝国的进攻姿态。

    冒顿之孙,军臣单于病死,由太子于单接任。

    本来一次普通的权力更迭,由于伊稚斜的参与变成了一场流血政变。伊稚斜是于单之叔,军臣单于之弟,匈奴第一号好战分子。

    河套地区被卫青占领,伊稚斜发誓一定要夺回来,并对汉帝国实施更大规模的报复。伊稚斜在匈奴经营几十年,势力稳固强盛,军臣单于一死,谁还能压得住他,于单刚宣布即位,伊稚斜从东方率军杀至,一片混乱中,于单逃跑,伊稚斜夺位成功。

    匈奴国内对这场政变没什么大的反应。

    于单向南进入帝国境内,后来刘彻接见他,并封为涉安侯,不知道于单有没有组织个流亡政府什么的。大概这个于单就是命比纸薄,好容易做上单于却被自己叔叔赶跑了,几个月后竟然又死在中原。

    趁混乱而逃向汉帝国的,除了于单一行人,还有两个身份很奇怪的人物,一个叫张骞,和一个叫甘父的仆人。于单南逃是为了避难,他们两个,是为了回家。

    13年前,刘彻刚刚即位时,有一些匈奴投降过来的官员,曾向他提到一桩旧闻,数十年前,冒顿的儿子老上稽粥单于,曾经灭掉西边一个叫月氏(读“肉之”)的邻国,并将月氏王的头骨做成酒具使用,致使月氏国人恨匈奴入骨。

    后月氏国人被逼西迁,但具体迁到哪里去了不清楚。

    这番话让刘彻产生一个想法,能不能联络到月氏国,和汉帝国一起夹击匈奴呢?纵使不夹击,月氏在西边牵制匈奴的兵力也足够了。不要把什么中西文化交流这样的大帽子扣到刘彻头上,他联络月氏纯粹为了打仗,毫无感性成分可言。

    刘彻在长安招募人才出西域寻找月氏国,汉中张骞应征。汉中就是今天的陕西汉中是,当年刘邦发家之地。

    张骞当时在长安担任一个小郎官。经过各方面考核后,张骞合格。刘彻给他组织了一百多人的队伍,同行的还有一个匈奴人,甘父,父就是大叔的意思。甘父是向导和翻译,因为向西必然要经过匈奴国土。

    张骞一行人从长安出发一路向西,出了帝国陇西郡,便进入了匈奴领土,张骞这是非法越境。饶是甘父熟悉匈奴地形,碰上匈奴的巡逻兵就没办法了,张骞的队伍全部被逮捕。

    匈奴人注意到张骞身材高大,谈吐不凡,气度超人,知道这是一个有来头的大人物,于是将一干人等悉数送到单于处,当时还是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知道张骞的身份和出行目的后,不但没动怒,反而开了一句玩笑,“去月氏国肯定要过我匈奴国土,你们中原的皇帝也真敢想,我还想派人出使南越呢,你们的皇帝会答应吗?”

    张骞这个人性格非常痛快,很对军臣单于的胃口,和张骞接触过的匈奴人,都很欣赏他。军臣单于乃一国之君,行事自有王者风范,他没杀张骞,而是留了下来,给女人给牛羊。

    但是张骞想走,基本是不可能了。军臣单于希望张骞能像当年的宦官中行乐一般,留在他身边,给他出谋划策,毕竟能遇到一个熟悉帝国高层的人很不容易。

    但是军臣单于每次派说客来劝降,张骞总是把帝国节杖拿出来,向来者表明立场:我张骞,是大汉使者!劝降者只好扫兴而回,时间长了,军臣单于也不再派人去了,他知道没什么用。

    张骞便在匈奴住了下来,一年两年三年…马邑伏击战,张骞听说了;四路大军进攻匈奴,张骞听说了;卫青,张骞听说了;卫青收复河套,张骞听说了……每次战争后,军臣单于都会和张骞聊聊,似乎他要把张骞当做匈奴与汉帝国交战的见证者,他始终希望这个倔强的汉人能软下来,但是大汉的节杖,张骞始终不离手。

    张骞在匈奴滞留了十年时间,除了天生的中原人相貌,张骞已经完全是一个匈奴人了,吃肉喝酒喝马奶,身穿粗糙的皮袍,一口匈奴话,脸膛被风沙吹成了紫红色。

    张骞和军臣单于给他的匈奴女人,还生了几个孩子,匈奴人已经基本把张骞当成自己族人,对他的监视宽松了许多。

    张骞喜欢走到高处,遥望远方,甘父忠诚地跟在他身边。

    - 公子,皇帝…是不是已经把你忘了?

    - 我不知道他忘没忘,但是我没有忘记为什么出来。

    - 你说我们还能不能回去?

    - 一定能。

    - 为什么?

    - 因为我们必须回去。

    - 可是中原在南方,你为什么总是遥望西方?

    - 那是我们回家的路。

    - 月氏国,到底有多远?

    - 月氏国不远,就在我心里。

    - 公子,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今天我们可以逃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