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旦在他的王宫里倒背着手,踱来踱去,一边嘴里念叨着几个名字,霍光,上官桀,桑弘羊,刘弗陵……
他的丞相在下边候着。
丞相好像很艰难地开口说话,“大王,六年前的事你还没忘吧,大王和刘泽结盟,但是那个刘泽行事浮夸,以至事情败露。今天的几个人和刘泽没什么区别,上官桀轻率,上官安骄纵,都不是成大事的人,大王这次即便成功,也很难保证日后他们父子两个不造反。”
刘旦停下脚步,手指着丞相大声说道,“不久前长安有个人自称卫太子,老百姓都跑去拜见,这是民心所向!老百姓都没忘了先帝!霍光害怕,出动军队,整个长安城警戒。我是先帝长子,皇帝不是我来做,谁来做!”
刘旦怎么不想想这位假冒的卫太子是什么结局。鬼迷心窍的人都这个样。
丞相欲言又止,退下了。
刘旦把臣僚们召集起来开会,正式宣布要去长安即位。刘旦说,鄂邑长公主给我传言,长安城管事的一共三个人,上官桀和桑弘羊是我们的人,就一个霍光,留给他们对付。我即位,你们全都是开国元勋,都去换衣服,从今天起,叫我皇帝!
长安城。霍光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待机会下手。霍光随时可以动手,等的只是一个理由。
机会来了。鄂邑公主家里负责收租的这么一个人,叫燕仓,知道鄂邑公主和上官桀桑弘羊这些人在搞什么动作。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就是没胆子捅破。
燕仓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个事不地道,还是通知到霍光为好。霍光在长安城的良好人缘起作用了。
但是燕仓级别太低,不能也不敢直接去见霍光。他和大司农杨敞(司马迁的女婿)有业务来往,平素比较熟,于是燕仓跑去告诉杨敞怎样怎样。
杨敞点点头。等燕仓一走,杨敞把话咽到肚子里,立即告病假,搬出长安城,说是养病去了。这个人怕事。
燕仓只好去找别人。他运气比较好,谏大夫杜延年接待了他。
杜延年赶紧原话转告给霍光。
可以行动了。
霍光去刘弗陵那里请了一道圣旨,抓捕上官父子,桑弘羊,丁外人等等一干人。
刘弗陵很无奈,但是他很清楚两党人只能留一党,当然他选择的是霍光,霍光看上去很纯良,对他威胁小,他比较放心。
接下来就简单了,上官桀父子,桑弘羊,丁外人全家被杀,不需赘述。鄂邑公主只能自杀了。
燕国王宫。
刘旦又在和他的丞相说话。
“我还有退路吗?”
“上官桀已经死了,全天下都知道他怎么死的,恕我直言,大王已经没任何机会了……”
几天后,长安发来文件,公开谴责刘旦。
刘旦把文件扔在一旁,把他的大臣、姬妾全部召集到一起,吃饭。刘旦对他的女人们一向很好。席间刘旦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闷头喝酒。
散场后,刘旦拿出他的燕王玉玺,端详了好长一段时间。
刘旦装饰玉玺的绶带解下来,系到房梁上,自杀了。
王宫内一片哭声。姬妾们随着刘旦自杀的,有二十多个。
二十多个女人肯陪着一起死,刘旦也不枉此生了。
霍光大胜,不过他一点也不高兴,他是被逼出手,不搞死他们就要被他们搞死。霍光觉得这次他赢得有点侥幸,如果上官桀等人里哪怕有半个高手,不是对搞政治这么外行,如果这些人第一次就下杀手,很难讲霍光现在还能不能坐在大堂之上。
霍光决定壮大自己的力量,防止再出现这类事情。他把张安世和杜延年提了上来,两千石部级干部,做他的左右手。
现在只有霍光一个大佬了,长安城安静了许多,中国安静了许多。
霍光再也没有提起过上官桀一案,仿佛忘记了,没多久人们也忘记了,这一桩自刘彻死后最大的案子,决定了中国走向的案子迅速变成了匆匆往事。
霍光可以安心执行他的意志了。
首先,放弃了两块领土,儋耳郡(在海南岛)、真番郡(在朝鲜半岛)。这两块地都是刘彻打下来的,问题是,离中原太远,当地居民全是土着,很难管,而且没什么自然资源可以利用,鸡肋领土。霍光很干脆地丢掉,给国家减轻负担。大家都很支持,没有人跳出来说一寸山河不可抛之类。
史书对霍光的执政有几句评语,“霍光知时务之要,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至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稍复文、景之业焉。”
这几句话写在这里很简单,但是对当时整个中国几千万老百姓来讲,是无上的福祉。
匈奴这几年没有对帝国发动大规模进攻,一则实力有限,向南打要过沙漠,太难;二则国内出事了,闹了一场单于继承问题。
且鞮侯死后,他的一个儿子继位,史称狐鹿姑单于,狐鹿姑身体不好,知道自己活不长,想立自己的一个弟弟为单于,狐鹿姑平时也常常提起这个事,大家很支持,国内老百姓也支持,因为狐鹿姑这个弟弟声誉非常好,结果被狐鹿姑的母亲找人给杀掉了,狐鹿姑母亲希望能立自己的孙子,就是狐鹿姑的一个儿子为单于。狐鹿姑死后,在卫律等人的撺掇和协助下,立了狐鹿姑一个儿子为单于,史称壶衍鞮单于。此事发生在刘弗陵即位第二年,即公元前85年。
这个女人没什么头脑,她以为谁做单于只是她家的问题,但是领导人问题从来都关乎一个组织的兴衰盛败。
壶衍鞮当然不能服众,结果就是导致国内很多部落产生去匈奴化的倾向,反应最强烈的是左贤王和右谷蠡王。这俩人甚至想投降汉朝算了。当年浑邪王降汉,待遇好得不得了,成榜样了。
但是汉朝离着太远了,怎么也要过沙漠,壶衍鞮派人追击就不好玩了。乌孙离着匈奴很近,和汉朝关系好,是姻亲国,退而求其次,投降乌孙也凑合。
不幸的是,投降计划泄露了。经过一番折腾,俩人投降失败,但是他们都没有死,因为壶衍鞮掂量自己的实力,打他们可能打不过,打过了也会消耗力量,汉朝乘虚而入就坏了,于是找了个替死鬼杀掉以平息舆论。
左贤王和右谷蠡王没领这个情,从此后不再参与任何匈奴官方的事务,虽然名义上还是属于匈奴。你要打仗自己去打,甭找我们俩。
这相当于匈奴失掉了两个大部落,直接导致国力衰减。
大规模进攻汉朝已经不可能了,汉朝打过来肯定也扛不住,怎么办?
能怎么办,跟汉朝搞好关系就是了。
于是双方开始频繁交往,汉朝使者到匈奴,匈奴人很客气;匈奴使者到汉朝,汉朝也很客气。扣留使者这种事,没再发生。
和亲没有谈成,双方都不想先开口,谁开口谁就没面子。这个事其实无所谓,和亲不和亲的,没多大关系,国与国之间,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虽然扣留使者的事情没了,但是之前被扣下的使者,帝国方面还是希望能要回来。
在某次谈判中,汉朝使者要求匈奴释放苏武等人归国。
匈奴人说,苏武已经死了。
死了就没办法了。
但是就在当晚,匈奴这边一个神秘人物秘密拜见汉朝使者,表明身份后,汉使大惊失色。
这个人就是常惠,当年跟苏武一起来的副官。
常惠说,苏武还活着,在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