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对鹿峰邪门,现在看传言果然不虚。”
“可不是,听说山里有个鬼窟,每到月圆之夜就能听见嚎叫,我前几天还听见了!”
闲聊的几个农民穿着雨衣去修整田地,看着全副武装的救援队,好奇心大起,
“又来一波,也不知道困住了什么大人物,武警都用上了。”
“嘘!别说了。”
他提醒同伴,后怕地环视一周,
“这些神神叨叨的事不经说,脏东西听见找上你!还是多担心担心地里的苗吧。”
由于山体滑坡,索道无法启用,直升机没有降落点,上山的路只能步行。
慕临川和傅青洲穿着雨靴,跟着救援队沿着临时开辟的小路艰难前行。
所幸现在雨势渐缓,不像前几天银河倒泻。
那伙路人虽然低声交谈,但慕临川听力极佳。
刚觉醒的人最不好控制的五感就是听觉,觉醒后声声入耳,格外聒噪。
他叫住那伙人,
“请问,对鹿峰哪里邪门?”
那伙人面面相觑,看他面生,气质非凡,是得罪不起的人,纷纷摇头,闭口不谈,
“没什么,都是些道听途说的瞎话。”
慕临川直觉这其中有隐情,语气恳切,
“对鹿峰的遇难者里面有我很重要的人,如果你们知道什么,请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拜托了。”
傅青洲简单粗暴,
“无论你们知道什么,只要说出来,我们会付一笔报酬。”
他们在临时搭建的躲雨棚停留,
“对鹿峰啊,每隔几年春天就有些异象。”
慕临川和傅青洲对视一眼,心中有数,这没什么奇怪的。
斗法大会三年一届,对普通人来说,比赛时,施放觉醒能力会有异象。
慕临川急切地追问,
“那今年呢?有什么异常?”
“要不说就今年最邪门。”
“就前几天,差不多农历十五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月亮变成血红色,怪事就从那天晚上开始……”
傅青洲在慕临川耳边低语,
“你昏睡那段时间,确实有异象,满月那天有一次月全食。”
另一人不甘示弱,
“我听见成群野兽嚎叫的声音,也不对,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跟挨打似得,叫得可惨了。”
“然后呢?”
“然后就狂风大作,‘咔嚓’一声巨响,对鹿峰就塌了,最高的那座贪狼峰拦腰断!”
“要我说对鹿峰倒得好!”
慕临川怒目而视,傅青洲拉了他一下,示意对方继续说。
那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躲闪,
“可不是我说的,事实如此。
血月后就是暴雨,都发洪水了。
对鹿峰没塌几天,雨势变小,肯定是把邪祟压死了。
得亏我们这地势高,不然你看下游那些泄洪区,人财两空。”
剩余的,就是些民间传闻,什么
“血月出,妖孽现”、
“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
“血月出,人间如坠狱,荒、战、冤、邪必有其一”。
但二人都知道,由于月全食大气层的折射,才会出现奇观,不是什么怪力乱神的大凶之兆。
告别那伙人,二人继续跟着救援队上山,一步一个泥坑,终于到达警戒线。
慕临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们搞出来的动静。”
傅青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抿唇望着慕临川缄默不语。
慕临川不明所以,侧目,
“看我干什么?”
傅青洲组织语言,怕刺激到他,从出发到现在,慕临川一路积极配合,还主动向他了解很多玄学界的事。
他解释道,
“觉醒者没那么神通广大,能移山填海的或许有,但凤毛麟角。
举办斗法大会两个目的,一是各大世家、各地玄学联盟彰显实力,巩固地位;
二是一些初出茅庐的觉醒者争取一战成名,寻找橄榄枝。
所以,按照常理,斗法大会下场的参赛者不会是那些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人。不过......”
有例外。
说到这,他欲言又止,慕临川没让他为难,
“云皎这么厉害吗?”
“她应该算能呼风唤雨的人,当年就是因为引天雷一战成名,据说现在还有她当年炸坏的坑。”
慕临川咬牙,恨恨道,
“这个我听说过,当年她炸的是慕家的库房。”
“......”
虽然不合适,但傅青洲想感叹,缘分妙不可言。
虽然有时候大男子主义,遭遇相同的情况下,傅青洲主动承担起照顾人的责任,照顾慕临川的情绪,转移话题,
“所以,阿川你觉醒了吗?”
“应该是吧。”慕临川迟疑。
“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不知道。”
傅青洲转念一想,
“是我着急了,想着跟你合力救援。我忘记觉醒者的能力的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你保密是对的。”
他亮出身份,越过警戒线,来到救援现场。
慕临川跟上去解释,
“我不是不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
他惭愧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帮不上忙。”
傅青洲一怔,拍了拍他肩膀,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去看看情况。”
救援队长是官方的人,穿着特战服,这次的搜救令直接由总部下达。
他认出傅青洲,直言相告,
“对外说山体滑坡,实际上整片山体下陷,最高峰倒塌,山谷里的人一定被埋在峰下。”
“但目前为止,生命探测仪没检测到生命。”
“也有可能是山石太厚,掩埋太深检测不到,所以,我们只能挖开倒塌的山石。傅少,你要有心理准备。”
距离山体崩塌已经过去三天了,就算有人活着,如果受伤,条件恶劣,也很难撑下去。
慕临川脑子瞬间炸开。
傅青洲闭了闭眼,抑制住颤抖的手,双拳紧握,
“挖!我跟你们一起挖。”
有句话不想承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向中心点前进,救援队长拦住慕临川,
“这位先生如果不是觉醒者,就待在外围,等候消息,山体随时有可能再次崩塌。”
“好。”慕临川没有吵着要跟上去,
“傅大哥,我等你的好消息。”
傅青洲和他颔首,跟着救援队长匆匆而去。
戒严除了防止无关人员受伤,还有保密现场,搜救队全是特殊人群。
对鹿峰的情况被各界关注,搜救队偶尔还从天上打下无人机销毁。
慕临川亲眼所见,他们轻而易举搬起一个人高的山石,挥下的铲子携千钧之力。
一铲下去,巨石碎成小块,有人控制风向,默契配合,将碎石吹走,清理泥沙,继续向下挖掘。
搬得动的移走,搬不动的砸碎,清理完泥沙继续下一层挖掘。
慕临川搬不动那些巨石,就跟着队伍清理泥沙,手中有事,脑海中却止不住胡思乱想,眸中的光忽而灰暗,忽而燃起希冀。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好的事,想想云皎,对,等她出来,他要紧紧地抱住她。
她一定又冷又饿,他就先不和她算账了。
到时候接她回家,给她放热水洗澡,再让小星星给她暖手,然后他什么也不干,在家给她做好吃的,把她养得胖胖的......
慕临川靠着这个信念,机械地挖掘,期待着奇迹发生。
天遂人愿,雨势越来越小。
早晨上山时,雨滴还能连成线,现在已经是细细的雨丝。
虽然天色渐晚,山上的可见度越来越低,但雨势减缓,救援队的速度越来越快。
夜幕降临,救援现场亮起射灯,亮如白昼。
“阿川?阿川!你该休息了。”耳边传来傅青洲急切地呼唤。
我不是麻烦精,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慕临川回神,一把丢掉工具,打起精神,扬起脸乖巧应道,
“好,休息。”
猩红的双目呆板地移动,还记得提醒傅青洲,
“你也休息。”
他似乎被傅青洲推进帐篷,倒头就睡,恍惚中听见,
“......按照这个速度,最快明晚。”
慕临川弯起唇角,裂开的口子带着丝丝疼痛,明天,太好了。
层层山石掩埋下。
一声虚弱的叹息,
“结界的光芒又黯淡了。”
“如果,在结界消失前,还没有人找到我们......”
“那就只能等死了。”
“呵,有这么多大人物陪葬,我还挺有牌面。”
烦躁、郁闷、恐惧,压抑的气息弥漫在结界内。
结界开辟出一方安全地带,阻挡了灭顶的巨石,但同时也阻隔了信号,以及生命探测机器。
坚固的结界为他们带来一丝生机,但这缕生机越来越渺茫。
随着时间推移,结界上金红色的光芒逐渐黯淡,仿佛生命的倒计时。
他们现在就靠着结界上微弱的光点视物。
“我手机没电了,不知道过去几天了。”
“我的也是。”
“八十个小时。”江行知缓缓睁开眼睛。
他起身,将自己的恢复的灵力注入结界,加固。
各个方向有人陆续靠近边缘,注入灵力。
但危急时刻,设立者用尽全力布下结界,迸发的灵力浩瀚如海。
相比较来说,后注入的灵力如水滴汇入大海,微不足道。
每一次加固结界,都提醒他们,与设立者的实力差距。
尽管微薄,但这个时候,大家都放下芥蒂,齐心协力加固结界,争取一线生机。
乔玉峦靠在姐姐身边,声音嘶哑,
“姐,我好渴。”
嘴唇干得全是裂口,一说话都疼。
“想想酸角什么味,别说话,保存体力。”乔远翠虚弱地回答。
乔玉峦咽了口口水,昏昏欲睡。她拍了拍乔玉峦脸蛋,
“阿峦,别睡实,你要相信......”
乔玉峦接上,
“我们会出去的。”
这句话,这些天乔远翠强调了无数次,就怕她放弃希望,一睡不醒。
三天半,饥饿尚可忍受,水源紧缺,他们只能靠水系、冰系觉醒者。
但人数众多,觉醒者灵力有限,远远不够。
体质差的觉醒者有的已经脱水昏迷了。
段昭起身去加固结界时,和江行知打个照面,摇头示意。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过所有角落,向所有人打听,得到都是一样的结论:布置结界的人原地消失了!
云澜望着逐渐黯淡的结界,想着原地消失的云皎,若有所思,不像其他人死气沉沉,他隐隐有些期待。
他时不时摩挲着手指,感受着指尖微弱的灵力跳动,他能感觉得到,离觉醒仅一步之遥。
他有一种莫名的自信,阿皎是个未知数,但姑姑在外面,她一定会找到自己。
周日强撑着,谨遵云皎的嘱托,无微不至地照顾江心萤。
“江小姐,你醒醒,喝口水。”
云家的护卫里有水系觉醒者,水源不是问题。
但江心萤那双莹润的杏眼,已经视线模糊了,濒临死亡,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当做假想敌的人,最后救了她,还为她安排了后路。
她到底在争什么呢?为了云澜?
看着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男人,随即否认,他不值得。
同样一起长大,云澜还没周日对她有情义。
为了脱离江父的掌控?
但她好像走错了路,可她从小就被灌输只有这一条路。
小时候,父母就告诉她,女孩子要嫁得好才是赢家。
她和江行知是龙凤胎,一样的年纪,江行知苦练功夫,磨砺觉醒能力。
她只要乖巧讨喜,漂亮懂事,靠着觉醒天赋,以后嫁个好人家,就完成任务了。
他们告诉她,你不需要有财产意识,不需要学博弈、不需要学生存技能。
只需要有人保护你就行。
所以,江心萤生存方式就像一株藤蔓,始终寻找可以攀附的大树,保护自己。
在江家靠江行知,江行知不管她了,她就讨好云澜。
但,保护的人也会成为伤害她的人。
她疑惑了。
她好像,没必要和云皎竞争云澜,也没必要和温暖竞争江行知。
她要是像云皎那样就好了,危险来临,不用靠着别人保护,反倒是别人求她庇佑。
哦,原来是羡慕,是钦佩,不是嫉妒。
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潜意识里告诉她,每个女人都是潜在的竞争者,必须为了得到男人的垂青而奋斗,裁判权好像天生就掌握在男人手中,父亲、兄长、未来的夫婿,甚至有可能是个无关的男同学。
不对!不应该这样!
江心萤突然升起一股愤怒,他们凭什么!
要是云皎呢,要是她身处在江家的生长环境会怎样?
江心萤思维涣散,任其游走,毫无头绪。
她想,要是云皎,她一定会把裁判权夺到自己手中,她那么野蛮,一定会拳打江父,脚踢云澜,威风八面。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走了一步烂棋。
怀孕真的很辛苦呢,她一点也不伟大,她只是拿这个孩子当做筹码而已,孕期受苦不过是被逼无奈。
在生存技能上偷懒,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还债。
那她应该争什么呢?
应该......为了自己的利益战斗,不是为了讨某个人的欢心。
啊!
可还是不甘心啊!
她知道要争什么了,好讨厌秦青滟哦,占据云皎所有的注意力。
三个人的友谊,为什么她是多余的!
“江小姐,你说什么?”周日俯身,试图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明明是我先来的......让云皎先给我上坟。”
“江小姐,别睡,撑住!”
都开始说胡话了。
周日将自己稀薄的灵力输入她体内。
结界光亮再度减弱,周围视物模糊,绝望吞噬了这片被开辟出的天地。
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长。
所有人脸上都笼罩着浓郁的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惨白的射灯照亮一角,长期处于昏暗,人们不约而同眯起眼。
上方传来大喊,
“在这里!有结界!”
对讲机哗啦啦的声音,
“医生!快过来!三号救援点!”
拨开覆盖在结界的最后一层泥沙,外面人合力攻破结界。
乔远翠被拦腰抱起时,意识模糊,抓着妹妹不放手,被人强行拉开。
她挣扎去够,被人一把搂住。
嘶哑的声音欣喜到哽咽,
“远翠,是我。”
怀抱宽厚有力,让人格外安心,乔远翠动了动唇,那人会意,
“小妹没事。”
乔远翠这才安心昏睡。
随着结界打开,慕临川整个人精神一松,打起精神帮着救援队捞人。
孟东林、江心萤一小部分人需要担架,大部分觉醒者还能站起身。
慕临川搭把手拉了一个人上来,还贴心地提醒,
“小心。”
对方温和有礼地道谢,
“多谢。”
对视后,双方互相嫌恶地别开眼。
慕临川翻了个白眼,用力地将手在裤边蹭干净。
“早知道是你我就推一把,再踹两脚。”
他等在坑边,仔仔细细地辨认每一张脸。
阿倦出来了,行知出来了,段昭出来了,还有沈家兄妹......
真好,他们都没事。
还有好多他不认识的人。
最后他等不及了,跳进深坑,环视一周,唯独没看见心心念念的云皎!
他茫然地回头,发现行知他们还没离开,互相搀扶,虚弱地站在坑边,沉默地注视他。
顾倦瘫在地上叫他,
“阿川呐,你来扶我一下。”
“哦,好的。”
慕临川一令一动,熬了几天几夜,脑子都不转个。
除了他们几个,云澜也没走。
在慕临川经过他身边时,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
“她死了。”
“噗——”
一口心血呕出来,慕临川面色苍白,衣衫染血,胸口剧烈起伏,满眼难以置信。
阿倦愤怒的质问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影影绰绰听不真切,
“你跟他说了什么!”
还有行知愤怒的警告,
“云会长,你别欺人太甚!”
云澜笃定,
“我亲眼所见。”
随即,施施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