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书早早就带人候在了门口,见车驾停下立马迎了上去。
一身黑金长袍的周朝运先从车上下来,随后朝车驾上的人伸出了手。
南善宜穿了一身珍珠白锦绣山河裙,头上戴着白色的帷帽,遮住了面容。
她一手搭在周朝运的手臂上,一手轻轻掀开帷帽一角看着脚下的梯子。
虽然早就知道圣人对这位新后有多重视,每次看见谢洛书还是觉得惊讶。
几人没有在门口停留,从后门进了府邸。
门在身后被关上,周朝运抬手帮她把帷帽取下来递给一旁的玉佛姑姑。
谢洛书笑道:“父亲从早上就盼着陛下和娘娘来了。”
周朝运伸手牵住她藏在广袖中的手,神色温和。
这是南善宜第一次见到宁国公,太后一母同胞的兄长,圣人的亲舅舅。
双腿残疾坐在椅子上,衣着简朴,身形清瘦,眼尾皱纹明显,双眸里有洞察世事的清明,也有静水流深的内敛。
在南善宜看着宁国公的时候,宁国公也在看着她。
他笑意疏朗:“好好好,你这眉眼生的好,有几分老侯爷的模样。”
南善宜有些错愕,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瞧见了她的惊讶,宁国公道:“没人这么说过?”
南善宜神色柔和,笑着摇了摇头:“未曾。”
“那是因为他们都没见过老侯爷年轻时的模样。”宁国公解释道
勾起了回忆,他感慨道:“那时先帝与我都还年少。”
“老侯爷三十出头,生的极其俊美。”
“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只是可惜他不苟言笑。”
南善宜浅笑嫣然,她喜欢别人说她像外公。
自从落座后,白皙的手一直被牵着放在他的膝盖上,此刻见她笑的开心,周朝运便悄无声息的捏了捏她的手指。
南善宜笑着回眸看他,面上笑意并未消散,周朝运凤眸温和。
眼神示意一旁的格将,很快格将就捧着东西走到宁国公跟前。
周朝运道:“这是母后让朕带给你。”
宁国公打开盖子一看,是两副护膝,心里又暖又酸,嘴上却道:“都是当太后的人了,怎么还为这些琐事费心。”
一旁的宁国公夫人道:“入秋了,天气转凉,娘娘这是担心你腿又疼了。”
晚饭过后天已经彻底黑了,宁国公夫人陪着南善宜坐在前院,而周朝运则和宁国公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里,舅甥俩面对而坐,小厮奉了茶之后便退了出去。
谈及一年以来他赴金陵一事,宁国公眉宇间是担忧和不赞同。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是皇帝,只需龙御中宫,何必亲自奔劳?”
“若出了什么意外,长安,大晟必将大乱。”
他当初赴金陵一事,除了摄政王和沈相,便只有太后和谢洛书知晓,这几个人将此事藏的严严实实的,一起为他隐瞒,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连宁国公也是等他从金陵回来后才知晓的。
周朝运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朕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知道他说的是周戈炎,宁国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依旧坚持自己的立场:“你只需动一动嘴,下一道令,多的是人为你鞍前马后。”
“杀父之仇,怎能以他人手代之?”周朝运眸色幽深
“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宁国公劝慰道
睫毛一颤,缓缓抬起,周朝运凌厉的眸子看着面前的舅舅,没有言语。
意识到自己失言,苍老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暗芒,很快消失不见,寻常道:“想必先帝也不愿意看你被困于此。”
“朕不是那么大度的人,让他多活了十三年已是耻辱。”周朝运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待朕将这长安的爪牙清理干净,必踏平蜀地,诛杀逆贼!”
闻言宁国公搭在椅子上的手一紧,面上却没有异常,仍旧是一派为他着想的模样:“说起此事,陛下这段时间锋芒太甚,长安城里人心惶惶。”
“只怕于陛下不利。”
自从将杜广升关进御史台后,时不时便吐出些人,暗处多少人提心吊胆。
周朝运低垂的双眸深不见底,这是今夜第二次舅父的话让他感到不适,抬眸看着对面的人,是一直这样,还是因为以往他未曾注意。
或者说是因为之前舅甥俩人并未讨论过这件事。
今日一提才发现在这件事上两人的观点是不一样的。
可是……
周朝运心有不解,别人可以不理解,可舅父当是理解他的。
毕竟他和先帝是那样亲厚的关系。
为何言语之间是让他放下,还觉得他铲除蛰伏于长安的逆贼的手段太过残暴?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没抓住,对面的人已经转移了话题。
因为要陪南善宜去看入夜的长安,周朝运并没有在宁国公府久待。
出了府邸,周朝运亲手把帷帽戴在南善宜的头上。
玉佛姑姑和格将凌山跟在身侧,沈云起则带着神策军藏在人群中,不远不近的保护着。
长安繁华,灯火辉煌,入了夜更是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广袖交织,藏在里面的手十指相扣。
夜风扬起白色帷帽的一角,露出婉约似空谷幽兰的笑颜,杏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好奇。
来长安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出皇宫。
她脚下步子渐渐变快,周朝运被她牵着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里。
屋宇星罗棋布,茶坊酒肆,街边小贩,热闹非凡。
看见有唱皮影戏的,她回头看向身后被他牵着的人,无声询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周朝运笑着上前揽着她的肩头挤进人群里。
将人护在身前,让她靠着自己安心看戏。
武打场面紧锣密鼓,影人枪来剑往,上下翻腾。
来晚了错过了开头的介绍,只见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喝彩,看了一会,她一手掀开帷帽,一边扭头问身后的人:“这是在讲什么?”
看着她帷帽下巴掌大的脸,周朝运面上宠溺,看了一眼台上,低声道:“讲的是大晟第一女将南锦衣的成名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