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南荣军将皇宫包围的水泄不通,层层叠叠的铁甲寒刃之间十四岁的少年撑着伞从雨中奔跑而来,洁白裙袍被溅起的血水染红。
一步步走上台阶,站在太和殿外看着满地尸骸,昔日兄弟刀剑相向,伤伤死死,他眸中动容下定了决心,面朝大军,背对屋内的至德帝,声音清润悲痛欲绝
“天家颜面岂容如此践踏,置皇族威严于何地?”
“来人,为诸王,坠玉……敛尸。”
说完这些以后,他转身面朝太和殿,隔着门清冷坚定,一字一句传入里面的人的耳朵。
“父皇当下罪已诏,其罪一教子无方。”
“枉顾情亲,任诸子夺权,血脉相残。”
“其罪二,为帝不贤,权势蔽目。”
“不顾大晟子民国祚,肆意妄为。”
“其罪三……
“闭嘴!”屋内病重的帝王剧烈咳嗽怒斥他以下犯上的言论,不断的喊着放肆。
从回忆里抽离,南绣山看向周川道:“你父皇问了我一句话。”
周川眸中疑惑,十四岁的父皇无权无势,在面对手握重兵的武安侯时会问什么。
南绣山眸中怅然:“他问我支持的是君王一人,还是大晟的江山子民。”
“我问他两者有何区别。”
“他说若是前者他无话可说,若是后者,又为何要任由帝王肆意妄为,动摇国本,助纣……为虐。”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他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与帝王一门之隔,当着将士们的面说当今圣上,他的父皇是纣,其罪可诛。
“老夫十四岁征战沙场,立功无数,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助纣为虐。”南绣山眸中含笑,想着当初少年的模样,对周川感慨道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里,他一身清隽,神色坚毅不屈,身旁是他诸位兄长未凉的尸体,脚下踩着的是至亲的血,他不惧不退。
殿中病痛缠身的帝王在内侍的搀扶下现身,一边咳嗽一边怒呵:“竖子无知!帝王永远不会有错!”
也不能有错!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少年直视着高台上未曾亲近过的父亲:“是真的没错,还是父皇不敢认错!”
“如今的局面,这罪……父皇必须得认,如此才能安抚天下人心,才能去见我周氏一族列祖列宗!”
至德帝哑口无言,如果一开始他就严厉制止,而不是冷眼旁观任由他们争权夺利又怎么会造成如今的悲剧。
他原本想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挑出其中最拔萃者继承大统,却没想到他们会起兵造反,酿成大祸。
三十多岁的南绣山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出声道:“国不可无君,否则不能称之为国。”
“百年来南家支持的不仅仅是周氏皇族,亦是大晟王朝的有德之君。”
“如此,臣之前的提议王爷可愿考虑?”
廊下的至德帝神色激动:“南绣山,你在说什么!”
“陛下可是忘了臣当初为什么会离开长安?”南绣山看向他平静道
“臣此次回来,为的是大晟。”
一句话让憔悴的帝王脚下踉跄,恍然想起当初,他们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可最后却只有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时他信誓旦旦的想自己没错,他日后定会后悔今日的离去。
可如今他回来却是为自己收拾烂摊子,让这残局绝处逢生。
大雨里至德帝看着昔日自己最好的兄弟问那个他最不看好的儿子:“王爷若愿做这有德之君,臣定誓死追随。”
撑伞的少年没有君王之气,谦逊却决绝:“我不善朝政,亦不会为君之道,武安侯可愿教我。”
南绣山眸中惊讶:“王爷信我?”
“用人不疑。”
南绣山看向周川:“先帝一句用人不疑,支撑老夫走到如今。”
那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看着他越来越好,除去君臣之意,亦有父子情分,他何尝不是自己的骄傲。
“我初结先帝是为了利用,后来一路同舟,历经风雨是因为他坚定不移的选择了我。”
“所以王爷,老夫方才所说的话永远有效,亦请你告听长安。”
“只要陛下信任南家,南家便永远信任陛下。”
周川离开营帐的时候情绪并不如来时的高涨,南荣军从身侧驾马而过,扬起风尘,这些将士每天都在巡防作战,初见他觉稀奇,后来才知晓,对戍边将士而言这些是家常便饭。
他们是一堵墙,挡住了南下的风沙,护住了大晟境内的歌舞升平。
他现在迫切的想做些什么,为这些将士,为皇兄做些什么。
方才帐内,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侯爷所愿亦是晚辈所愿,晚辈愿尽力试之。”
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要回到长安去,和皇兄一起改变这一局面,南家是大晟最锋利的兵器,他希望皇兄能像父皇一样,哪怕没有拥有南荣军也能成为这握剑之人。
从建朝之初,南家和周氏皇族便是一体的,以前是,现在,未来也该是。
准备回南府收拾行囊回长安,走出军营没多久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侍卫,看见他后即刻拉紧缰绳下马,神色焦急:“公子不好了!”
“怎么了?”周川微蹙眉头询问
“长安来信,太后娘娘去了。”
“北境大雪封路,信件迟了半月,如今太后娘娘只怕早已经下葬。”
说完他将怀中的信一并递上,周川颤抖着双手接过,最上面的一封是皇兄亲笔所写,说母后离世让他即刻返京。
再往下看,接连几封都是说太后病重,催他归都的。
而时间最远的一封里则是母后的手书。
那是他写信告知除夕不回,母后的回信。
要他注意安全,多加衣物。
最爱之人离世,周川后悔极了,他不该离开的,不该不回去,他应该一直守在她身边的!
捏紧了手中的信纸,他声音颤抖:“即刻回长安!”
他还未曾好好的尽过一天孝。
…………
匈奴王庭。
孟柯和匈奴王于帐内密谈,他数日前就已经抵达,将自己主子的命令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