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骑着那辆8手的电动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回去了，我再一次担心他能不能骑到家，之前一共担心过大概15次以上。

    我还是等他到家之后再告诉他，这次我把钱放在哪里了。同事也又一次笑称“这次的鸡蛋不算贵”。

    01

    张立有没有存款我其实不知道，我是觉得那样的家庭应该是不富裕，所以我自认为张立是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我之外最穷的，这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懂。

    他四个孩子，大女儿、二女儿、三儿子、四儿子。大女儿总算在去年结婚了，而且婆家还是镇上的，不知道有没有彩礼，反正张立挺高兴，只是说什么都不让我去吃喜酒，他说“那样会亏欠你”，我没搞懂这句话里的含义。说实话，因为张立妻子的原因，我一直担心他大女儿以后会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形。剩下的三个，都还小。

    02

    第一次去张立家把我着实吓得不轻。

    主屋三间，从内到外有数不清的旧衣服，根本数不清；厨房是刚着火过，墙体黢黑；与厨房连接处的墙上有一片是用白灰粉刷过的，中间贴的毛主席像，有一副张立自己毛笔直接写墙上的对联：亿万红心向太阳 伟大领袖毛主席，横批——党与情。

    院子是有顶棚的，但是顶棚的立柱都是歪歪扭扭，张立说是他自己垒盖起来的，是自己，一个人。这个看起来随时会倒的立柱让我没有安全感，而张立却拍着胸脯说他的手艺是不中看但中用、很结实，吹不吹牛不知道，反正好几年了一直挺牢固。

    我提着一袋大米和一壶食用油进地家门，这也是走访的标配，正是这次见面，开启了这几年的一段佳话。

    03

    有一天早上，一个鄂地的陌生电话打过来，天天学习反诈知识不是白给的，立马挂掉。一分钟后，又打过来。正在我即将要拉黑的时候，一条短信发过来了：你好！我是张立的堂弟，找你有件事。

    熟人的亲戚，应该不会骗我的钱。其实骗也不怕，拢共没有多少，早都花完了。

    电话接通之后，自称张立堂弟的男子说要通过我给张立办一件好事，具体的需面谈，并约定了时间地点。

    是在张立家见的面，对方衣着整洁且带光鲜，蓝底白条纹短袖衬衫，藏青色的西裤，尖头皮鞋很亮。发型很板正，属于标准的三七分，看亮度和形状应该是用过头油和定型胶的。面相很不错，看起来偏善相，而且气色挺好。张立介绍说他是一家子堂弟，在鄂地做生意。

    跟张总握手之后，直奔主题了。听完具体内容，我不禁给张总竖起了大拇指！

    张总几年前承包了村里一个十来亩的水塘，由于生意很忙，根本没时间回来打理。考虑之后决定把水塘无偿提供给张立用来养鱼，为了送佛送到西，额外再赠送张立价值5千元的鱼苗。

    夸赞之余，我不仅有些疑惑：是不是真心做好人好事？保险期间，我提出为了避免出现不愉快，还是立个协议为好。张总当即答应。于是我起草了一份简单协议，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确保好人做了好事，好事帮了需要帮的人。最后，我很主动跟张总合影留念。当时我是暗暗决定，一定写一篇报道宣传一下这个人和事。后来就在“豫中农民报”的一篇大稿子中阐述了这感人的一幕。

    张立把水塘清理地很干净还换了丹江水，张总的鱼苗也到位了，一切顺利、静等卖鱼！

    04

    两个月后的一天凌晨，东方刚蒙蒙亮，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张立的电话，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xxx，你赶紧来水塘这边，帮帮我，我报警了”......

    等我赶到水塘的时候，村里干部、警察也都到场了，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直接傻眼了。我当即给书记打电话汇报了具体情况，并请书记跟派出所长沟通，务必动员一切手段和力量破案。

    案件在长达一个多月之后依然没有结果，张立说他有怀疑对象，但是没有证据的事，狄仁杰再世恐怕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在好人帮助下、张立努力下，养了两个月、价值几万块的鱼不知道被谁下药毒死了。那天，整个水塘的水面上全是翻着白肚子的鱼，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但是一点都不好看。

    张立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鱼没了算了，我可以接着种莲菜。

    05

    很多时候我就特别生古代人的气，为什么非要把话总结地那么准，简单几个字、一两句，却是道不尽的心酸和苦楚。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是其中很气人的一句。

    我是在上百人的队伍里无意间瞥见张立的，维持秩序都够头大了，还看到熟人，我真不知道他来凑什么热闹。

    米枫的突然溺水而死，成为这个小镇爆炸性的新闻。如果你觉得是大家是关注人被淹死而轰动，那就错了，因为有太多的人真心不希望他死，不管是淹死还是撑死，只要不死就行。

    这是个名人，开豪车、戴名表、结交领导，反正一个老板可以极尽之能是他都有。听说，他的厂子有内部餐厅，餐厅里面有一个神秘包间，豪华程度用“真豪华”形容都感觉词不达意，只能用“太豪华了”三个字来定调。我也没去过，而且我估计这都是像鬼故事一样被大家传成这样了。

    豪华老板就没有死的权利了吗？我度娘了好几个词条，法律没有规定不允许死。但是，米枫不能死是因为他死了好多人就活不下去了。

    但是米枫他就是死了，所以，在好多快要活不下去的人里看到张立也在其中，我就有点头大。

    当我把张立喊到跟前的时候，我就被他手里的收据条子惊得目瞪口呆：斤小麦，每斤1.41元，共元，存粮不取按月计息......

    不知道究竟有个张立深陷其中，只是听说有的人一个顶几十个张立额度，反正米枫所有的资产都被法院查封变现，最后也没有支付够十分之一。

    张立笑着对我说：我今年承包了90亩小麦。

    06

    春节前的一天，张立打电话让我去找他，说有急事。等我赶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在挖莲菜，非要给我装一袋子春节吃。由于下雪，莲菜价格可以，应该能赚点钱。

    我问他：许久没联系，你的90亩玉米卖得咋样？

    张立说：赚钱了，不多。

    07

    张立第一次骑着他那8手的电动车驮着一个箱子，在距离政府大门几百米的地方给我打电话说有事找我帮忙。等到我见着他，看见箱子我就明白了。打开箱子一看，果然是新鲜的带着鸡毛和鸡屎的柴鸡蛋，绝对正宗张立自养母鸡下的蛋。他要感谢我对他的帮助，我很爽快地收下了。

    张立赶到家的时候，他们一个村干部就在他家门口等着了，帮我给了张立二百元。

    08

    有一次张立在政府大院办理手续，一个机关的女同志看到他，关心地问：你老婆孩子还好吧。张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出去买了一箱冰红茶送到那个女同志的办公室说请她喝饮料。

    同办公室的同事看到了，笑着说：张立，她当年可是为计划生育罚你的钱了啊，你还请她喝饮料。

    张立只知道笑，啥也没说。

    柴鸡蛋，蜂蜜，香油，莲菜，这些张立都给我送过，只是每次我都变着法付钱。作为帮扶人，我跟张立结对两年，后来的这几年，虽然我们都换了人，但是一直保持这种来往，而且，我估计只要我不走，张立还会经常骑着8手电动车找我，估计也会换一辆6手的。

    9

    张立是贫困户，四个孩子还有三个在上学，妻子是二级重度精神残疾，真是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一大片天空。

    这次，我打电话告诉张立，这次的钱我夹在他电动车的车座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