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秀敢怒不敢言,甚至不敢抬头看萧明月一眼,她支支吾吾一阵,生怕萧明月开始倒竖,扭头就往外跑远了。
恶人还需恶人磨……江朝云看得啧啧称奇,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转念一想,她的眸子却是闪过惊奇。
慢着,萧明月说,她出谅解书?
她是沈宴书的什么人?
等等!沈宴书的原配妻子是萧文君,而萧文君……
也就是说,萧明月是沈宴书的亲生女儿?她是杀害了陆离父母的凶手的亲生女儿?
江朝云心神一震,忍不住多看了陆离两眼,但陆离神色如常,并未对萧明月表示有任何的排斥。
嘶,好奇怪的氛围……
唐秀一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江朝云咬了咬口腔内侧,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局促。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萧明月抬头对江朝云道:“我去写谅解书,陆离可以走了吗?”
“只要身为家属不去上告,谅解书不写也没关系。”江朝云干咳一声。
萧明月微微颔首,她望向陆离,轻声道:“一起去吃个饭?”
陆离摇摇头,低叹了一口气:“不了,还有事情做。”
“我走了。”萧明月扭头离开,动作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陆离并不抬头,目光悠悠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朝云更觉得怪异了,以往见着这两人时,虽然看起来总在吵架,但那始终挂在对方身上的眼神不是假的。
可现在,虽然看起来不算疏离,但那刻意不看对方的目光却是真的。
“这边有没有沈宴书的家属?”忽得,从审讯室跑出一位男警员,高声询问道。
萧明月并不理会,继续往前走。
男警员又道:“沈宴书要见他女儿,谁是他的女儿?”
萧明月依然不做理会,江朝云想了想走上前去,对萧明月轻声道:
“沈宴书方才有装疯的嫌疑,也有可能确实精神失常,现在他主动提出见你,说不定是精神状态好转了,或许也是一种回光返照。
冒昧地建议一下,最好还是去看一看,以免留下什么遗憾。”
萧明月沉默半晌,走向男警员,冷清地道:“走。”
男警员愣了愣,连忙带路,走向审问室。
不多时,萧明月看到了披头散发、面色癫狂的沈宴书。
沈宴书的上衣被陆离扒了,下半身又沾了自己的秽物,警员们没办法,不得不给他换上了临时的囚服。
这身衣服还有把他捆在桌子上的手铐深深刺激到了沈宴书,让他急得抓耳挠腮,脸上被抓出好几条指甲刮痕。
萧明月进来前,沈宴书还在大吼大叫拼命地砸着桌子,萧明月一进来,他立刻安静下来,身子一矮,装作楚楚可怜。
萧明月站在沈宴书身前,冷冷道:“你找我做什么?”
沈宴书吞了一口唾沫,如一头小兽般软软地抬起脑袋,哑声道:“明月,爸爸这些年亏待你了,但你要知道,爸爸一直是最疼爱你的。”
萧明月面无表情:“废话少说。”
沈宴书轻咳一声:“明月,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小时候的你特别顽皮,特别喜欢穿汉服裙子。
爸爸觉得自己的宝贝女儿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每次爸爸都和妈妈一起设计,一起裁剪,制作独属于你的……”
萧明月低哼一声,转身便走。
沈宴书瞳孔大震,他焦急地站起身来,大吼道:“明月!你救救爸爸,救救爸爸!
爸爸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救救我啊!爸爸知道错了!爸爸知道你能做到,就像你妈妈当年……”
萧明月止住脚步,冷哼一声,斜眸过来,闷声道:“那是母亲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她转过身来,昂起下巴,眼中满是怜悯:“让我想想,当年,你应该也是这般。
先和母亲追溯下年少的美好,然后又用感情和萧家对你父亲的亏欠进行绑架,最后求饶保证不会再犯,最后才让母亲替你背负罪孽的吧?”
沈宴书瞳孔一缩,想要狡辩的话到了嘴边,但看到萧明月那双冷漠的眼睛后,抖了抖噎在喉咙里。
是这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
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和嘲讽,能够轻易看透所有人的脆弱和虚假!
沈宴书想起来了,就是这双眼睛,让他每每不敢面对女儿,不敢和她相处,不敢和她亲昵!
这双眼睛好似一轮清澈的镜子,能够倒映出他所有的懦弱和不堪!
沈宴书浑身发抖,双手握拳重重敲击桌面,高声嘶吼道:“你懂什么!你都懂什么!
你知道一个孩子寄人篱下的卑微和痛苦吗?
你了解过和一个天才共处,那个天才时时照顾你的心情,以至于不得不藏锋守拙、处处小心时,我的无力和无助吗?
你知道被人冷嘲热讽,暗地里被说吃软饭、没能耐、跪舔老婆的窝囊和屈辱吗?
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瞧不起我!你只知道我是个废物!
我是你父亲!我是你亲生父亲!所有人都可以嘲笑我,就你不能!”
萧明月定定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继续吐苦水。
可没想到,只不过说了这几句,沈宴书就气喘吁吁,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
“说完了?”萧明月嗤笑一声,“我本以为,你会把自己的无能、无耻以及无药可救说得高明一些,然而,就这?”
“你还敢笑我?”沈宴书大叫道,“你这个不孝女!”
萧明月眸子一横:“那我问你,你的寄人篱下中,外公和母亲可曾亏待过你?”
沈宴书嘴角一颤,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家老爷不仅待他如己出,悉心培养,还将爱女下嫁,遗产更是分了他足足三分之二,全无苛待。
萧文君就更不用提了,不仅从来没表现过对他的轻视,还对他一直包容纵容……
萧明月又低喝道:“我再问你!
当母亲时时照顾你的心情的时候,你只顾着想自己的无力和无助,有没有反过来想过她那般爱护你的心情是怎样的?哪怕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