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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8.如果命运中的你满身荆棘,那我就拥抱荆棘
    路明非把头深深地埋进绘梨衣的头发里,铺天盖地的都是白檀木的香。他能感受到沸腾的龙血正被那颗强大的心脏送向绘梨衣的全身上下,她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欢欣雀跃,无可避免的向着龙的方向进化。

    密密麻麻苍白色的鳞片从起伏的胸膛开始向四肢蔓延,它们撕碎女孩娇嫩的肌肤,血淋淋地在空气中摇摆,鳞片的底部腾起赤色的蒸汽,然后缓缓扣合,发出金属的轻吟。

    绘梨衣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去抱住自己的膝盖,可尖利的爪子仍在取代她的指甲缓缓生长,利爪的尖端泛着刀刃般的冷光,那原本能够说出如风吹过排箫般空灵轻盈声音的嗓子无时无刻都在发出低低的的吼叫。

    龙王级别的战斗已经将东京湾周围的元素消耗殆尽,否则大西洋太阳神号上的乘客就有幸见证此生绝无仅有的盛况了。

    那绝非卑鄙怯懦的人窃夺王位,而是人向神的升格,仅靠自身的血脉。

    雷电、火焰、烈光和狂风都应该在此刻的绘梨衣身边环绕,没有人能看清人是怎么堕落成鬼或者进化成神的,可因为元素的真空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所以路明非清晰地看到这姑娘修长的小臂上白色的鳞片如藤蔓生长,鳞片下肌肉缓缓地起伏。

    可惜人类基因的顽强注定了绘梨衣必然无法进化为真正的龙,她只会在愈发沸腾的龙血冲刷中死去,或者成为心中唯剩杀戮的恶鬼。

    即使对君王们来说这也是一个奇迹,历史上从未有过血统如此接近初代种的死侍,如果是神代她或许会成为世界每一个文明神话中与诸神对抗的魔鬼。

    但是路明非想要把耳朵捂住把眼睛遮上,他不想听周围数以百计惊惶的心跳,不想看那些因为恐惧而变得狰狞的脸,更不想见证所谓就连君王都能震惊的奇迹。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妄想征服世界的野心家如数万年前那样死于冰海,高举勇气为旗的秘党也终于如愿以偿踏足了这片从未拥有的土地。

    可你立誓要反抗的宿命呢?那东西庞大得就像北极绵延千里的冰山,你以为你看清了那座山的全貌,但当你终于看向水面,却忽然意识到水下还藏着十倍百倍的凛冬。

    这一刻似乎有神高居在云端冷冷地俯瞰路明非,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勇气与抗争都虚无得像是冥纸。

    “sakura不要难过,这些时间我很开心。”绘梨衣抬起头去看路明非的眼睛,她的身体已经坚硬得像是在怀抱钢铁了,可龙一样纯粹的黄金瞳里还是秋水般的温柔。

    她局促地伸手去摸摸路明非的脸,然后触电般往回缩,只是没能缩回去。

    路明非抓住了那只微凉的、鳞爪峥嵘的小手,把它覆在自己的脸颊。

    绘梨衣愣了一下,一边哭泣一边低笑起来。那真是很奇怪的状态,怎么会有人能一边哭一边笑呢?大概这就是她已经猜到的结局吧?

    路明非感受女孩的手爪小心翼翼地抚摸自己的脸颊,他呆呆地看着呼吸相闻的绘梨衣。

    那是张何等狰狞的脸啊,嶙峋的骨突出现在前额和下颌,苍白色泛着微光的外骨骼像是面具那样覆盖了她的左脸,所以即使那么痛那么难过她还是无法再继续流出眼泪,只能发出哭泣的声音,因为那些坚硬的外骨骼已经锁死了绘梨衣的肌肉脸部肌肉。

    风吹起女孩漫长的红发,沧海横流时光荏苒,时隔多年他们仍旧站在了这条命运的岔路口,只是悄无声息中通向未来的那条岔路就已经被堵死了。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绘梨衣的眼珠微微转动,金色的瞳孔中流出淡淡的悲哀。

    其实踏上那艘游轮之前绘梨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的,穿了修长的卡其色呢子大衣,还穿着腰线很高的塔夫绸保暖长裙,裙裾的下面是半透明的黑色丝袜,脚上则踩着微微踮起的短靴。

    很久以前绘梨衣就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有些姿色的女孩了,她这样的女孩在外面都会穿露肩露背的衣服或者裙子,得意扬扬得让自己身边的男孩魂不守舍一整天。

    和诺诺夏弥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又等同于参加了某个时尚杂志专办的培训班,学会了描长长的眉毛和画淡淡的唇色,漂亮起来真是毫无人性。

    只是此时她细长的眉毛和抿起来的红唇都显得威严而峥嵘,像是不怒自威的女爵高居城堡的顶端俯瞰觐见的奴仆。

    黑色的静脉沿着她的后背蔓延,像是缓缓盛开的剧毒之花,未被外骨骼覆盖的半张右脸上苍白得透明的肌肤下也能看到紫黑色的脉络狂乱生长,如同细小的群蛇在她的身体里乱窜。

    她那么纤细那么轻盈,蜷缩在路明非的怀里,那件塔夫绸的长裙已经被狰狞的鳞片撕碎,呢子大衣包裹着的是一具赤裸的鳞甲铮铮的身躯。

    绘梨衣只是缓缓的呼吸便引动远处黑色的大海发出雷鸣般的咆哮。

    审判对大海中所有的水元素下达的死亡命令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撤销,那些厚达百米的坚冰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融,但巨大的冰山仍旧支撑着八岐大蛇与赫尔佐格的尸体悬在几公里之外的海面,向大西洋太阳神号投下巨大的影子。

    “我以前很没用的时候你也愿意相信我,你也愿意喜欢我,更何况你现在根本不算难看,甚至很帅。”路明非把自己的额头抵在绘梨衣的额头上,这样他就能感受到这女孩面颊上的坚硬和冰冷了。

    “那sakura现在还会喜欢我吗?”绘梨衣浅浅的笑,眼神却怯怯的。

    “喜欢,就算绘梨衣变成了一只乌龟宝宝,我也会悄悄偷看乌龟宝宝洗澡。”路明非鼻子发酸。

    逆转一个人类的死侍化进程即使是四大君主也无法做到,夏弥告诉过路明非说改写血统是至尊的特权,而往前数尽一切历史这样的至尊也仅仅出现过不超过三位。

    绘梨衣用自己未被外骨骼覆盖的那半张脸颊去轻轻地蹭路明非的脸,“你想的话不用偷看,只要说一声我们就可以一起浴缸里享受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再或者更久的沐浴。”她说,低垂的眼睑下金色的光斑已经无法被长长的睫毛遮掩。

    夏弥按着康斯坦丁的脑袋,赤着双足遥遥地站在远处,风吹着她的裙裾,露出纤细美丽的脚踝。

    绘梨衣的身体脆弱得超乎路明非的想象,她确实有些手段能暂时延缓死侍化的进程,但用在绘梨衣的身上就是加速她的死亡。

    龙王已经束手无策,这个世界上能帮到他们的人唯有神,或者魔鬼。

    “没关系,你不要难过,死去只是又一段旅途,我知道那段旅途是什么感觉,很黑,很孤独,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是一直在想你,很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不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那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老爷爷,因为他听到了我的祈祷叫我重新和你相遇。”绘梨衣低低地说。

    路明非已经泣不成声。

    “记得以前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现在我要再跟你说一遍,sakura,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而愧疚,你以前跟我说一个女孩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现在我要告诉你,你的人生也不该停在一个地方。”

    “我知道你一定在是在路上耽误了太长的时间,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抱着我哭得很伤心,那就足够了,那就足够了……”

    “能治好我的病真的很开心,其实那之后我幻想过要和sakura在合肥结婚,还在谷歌上搜索了那座城市的街道和那条晚上总有人在放花灯的淝河,也想过我们一定会有好多好多孩子,所有的孩子都不会像我们这样挣扎,命运会待他们友善……真遗憾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啊……”

    那具小小的身体里正孕育着那么庞大的力量,鳞片逐渐从她的左半张脸蔓延到右半张脸。

    路明非的五指都插入绘梨衣的头发,此刻他看到那头漫长的红发忽而开始从发梢处开始变得灰白,像是被某种力量汲取了所有的颜色。

    “我很开心能享受这样自由的时光,那是我以前曾奢望的东西,能够和你在一起看过那么多美好的风景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绘梨衣抱住路明非的脖子,她把头埋在路明非的胸膛,已经完全龙化的脸颊上露出无人可见的眷恋和悲伤。

    路明非有点呼吸困难,他紧紧把绘梨衣抱在怀中,手掌下女孩肌肤的触感越来越坚硬也越来越嶙峋,她正在获得龙的外形,同时强大的力量也在杀死她脆弱的身体。

    这男人疲惫得只能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脸上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甚至只觉得天地寂寞,世界如此广袤,却无一丝藏身之处。

    你藏在何处都再无法避开从命运中长出的荆棘,最终你的宿命会拥抱你,像是你的坟墓总是为你敞开,只是那些荆棘会刺穿你的血肉,叫你痛不欲生,叫你愤怒,叫你痛恨自己为什么如此弱小,就算再来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也不能斩断你那可悲的命运。

    数千年来密党的先辈们舍生忘死的抗击着复苏的古龙,他们前仆后继永无止境,坚信光必胜暗善必胜恶,就算每一个勇士都死在屠龙的战场,人性的光辉也会永远闪耀在这片浸满了他们血液的大地上,而胜利总会在他们死后到来。

    可如果世界上所有关于末日的预言都总会应验,如果被杀死的古龙会在终焉之日全部复苏,如果龙皇尼德霍格必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重新建立起神圣的王朝,而这一切都是书写在某本名为命运的书籍上无法更改的词条。

    如果从数千年前第一群汇聚起来建立密党立誓要成为人与龙之间无法逾越的绝境长城的那些年轻人,到数千年后的今天仍旧靠着复仇之火如行尸走肉般游荡在人世的昂热,每一代人的努力都是虚妄,每一个死去的先辈都只是预言中甚至不会被记载的笔墨,又有几个人能不崩溃?

    是什么让他如此自负?自以为拥有力量就能够反抗那名为命运的东西?

    可一度他曾手握那样举世无敌的暴力,只要跟魔鬼交易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东西都能够被撕碎,所有逆了他意的人都会被杀死,即使如此他仍旧不能改变那些自己想改变的人的命运。

    路明非觉得自己从没有哪一刻像是今夜这样对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产生如此颠覆性的怀疑,简直像是连脊椎都被折断了,虚弱得无法直立。

    “好想去看看啊……”绘梨衣抬起头,仔仔细细地凝视路明非的脸,她如此强大又如此虚弱,身体里龙血沸腾但超负荷运作的心脏正把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全部耗尽。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绘梨衣在说什么。

    “去看首尔那株世界上最大的海棠树,在海棠花盛开的时候和你一起吃同一个冰激凌……”绘梨衣轻轻地笑,脸颊上的外骨骼发出冰川开裂的声音,同样的声音从路明非的身体里传出来,什么东西在这个男人的胸腔里碎掉了。

    “闭嘴。”路明非轻声说。

    绘梨衣愣了一下,她不明白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太烦了,让sakura不开心了吗……

    “谁跟你说你会死的?”路明非狠狠地说,但又有些大仇得报的解脱和洒然。

    他抱起绘梨衣,看一眼夏弥,又看一眼康斯坦丁,再看一眼那些围观自己像是看怪物的乘客,随后路明非的身后掀起狂风,一对巨大的龙翼带着他飞向八岐大蛇的尸体。

    “路鸣泽。”路明非呼唤。

    “哥哥我在!”小魔鬼出现在他的身边,但绘梨衣显然看不见他,这小子还穿着黑色的西装,似乎是参加某个人的葬礼。

    “真不吉利,换一身衣服。”路明非说。

    “好嘞,您看这一身怎么样?”小魔鬼居然真就换了一身衣服,居然是手捧圣经的神父,稚嫩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你穿这个不怕被除魔?”

    “诶你就不懂了吧,咱和上帝他老人家玩仙人跳的时候还没仙人跳这个概念呢。”小魔鬼咂咂嘴,“哥哥你叫我是要交易吗?我确实可以做到哦,救下你的上杉家主。”

    “不。”路明非说得坚定,

    “你是我老弟,我怎么会让你去死?”

    路鸣泽微微一愣,他看向路明非。

    “给我搞一套那种换血的设备,这一次我不需要靠谁,宿命这东西我不信,我也不愿意向命运低头,那就看看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怪物。”路明非说,他看向绘梨衣,

    “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死去,我一定死在你的前面,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这句话绘梨衣也听到了,她小小的、狰狞的脸上露出呆滞的表情,下一秒路明非狠狠亲吻在女孩坚硬的双唇上。

    “不要轻言死亡,因为你不知道有人在这个世界的角落为了你付出过多少艰辛。”路明非揽紧绘梨衣,力量之大简直要勒断女孩的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