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闻言,面露忐忑之色,开口说道。
“回总督大人的话,我们这边所接到的最新消息是,周总兵正在率其部败兵远路返回,向桂江方向撤离。”
徐广缙闻言,闭上眼睛思索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道。
“传令下去,让我军各部再次组织一轮对梧州城的进攻,牵制贼兵精力,掩护我军水师接应周均禄所部撤退。”
徐广缙对周均禄的废物表现很不满。
但是话说回来,即便他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对周均禄所部置之不理。
必须得想办法掩护他们撤兵才行!
那毕竟是近万人呢。
真要是被贼兵给一口吃下,那梧州之战也就不用打了……
……
一轮攻势结束,各路清军刚撤到一半,发起进攻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错愕之下,他们也只能是再次发起进攻,向着梧州城的方向冲去。
在这个过程中,清军的火炮并没有开火。
原因很简单,够不着。
光复军所用的城防炮是仿制的拿破轮十二磅炮,有效射程在两千米左右。
而如果是从高处往低处打的话,射程还能进一步提升。
而清军这这边,由于新炮大多都被布置在广州沿海的炮台,用于加强海防了。
所以,此次徐广缙随军携带的,大多是老旧的红衣大炮,有效射程不过千米左右。
也就是说,如果清军想要对梧州城展开火力投送,那么,他们就必须得要先进入光复军炮兵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
刚开始的时候,不信邪的清军不是没有尝试过。
但结果却是他们好不容易推上前去的火炮,被光复军一一点名摧毁。
然后,徐广缙便放弃了炮击梧州的想法。
而是决定让步兵直接去攻城。
这次他入广西之前,随军带了那么多民团,不就是等着这个时候用的吗?
在清军绿营兵的督战下,广东士绅组织起来的民团再次向着梧州城冲去。
梧州城内的光复军见此,自是不会客气,当即开始继续炮击。
轰隆隆!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炮击声响彻战场,一发发炮弹横飞而来,落地弹跳着向前滚动。
在清军的阵列中犁出一条条血路!
……
“多亏陈兄仗义搭救,否则,愚弟这次只怕真是要折在贼兵的手上了。”
刚从江水中被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周均禄向着陈国泰抱了抱拳,满脸苦笑的说道。
陈国泰闻言,只是摇头道。
“周兄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我同为朝廷官员,为大清效命,我搭救于你自是应该的,何必如此见外?”
周均禄闻言,却是继续说道。
“不论如何,陈兄的救命之恩周某此生不忘。”
“以后陈兄但凡有用得着愚弟的,招呼一声,愚弟绝不推辞。”
陈国泰闻言依旧满脸笑意的说道。
“周兄太客气了。”
“吾观今日之战事,广西的剿贼战事恐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打完的,今后啊,我等可是有的仗好打了。”
“到时候,你我兄弟还当相互扶持才是。”
就在两人相互客套之际,清军水师终于缓缓行至了梧州城下。
他们只需要在梧州城下转个弯,便能直入西江,撤回清军布置在梧州城东的西江岸边的水寨。
……
梧州城头。
李奕负手而立,眺望城外的桂江。
方海洋被人搀扶着,一路踉踉跄跄的来到他的面前,然后噗通一声跪下,热泪盈眶的说道。
“大都督,末将此战败给了清妖,非但丢了我光复军的脸,还折损了许多弟兄。”
“末将,末将实在无颜面见大都督,无颜面见水师的弟兄们。”
“还请大都督降罪!”
李奕闻言,深吸一口气,上前去将方海洋搀扶起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伱方海洋堂堂八尺男儿,以往带领兄弟们纵横浔江,劫富济贫,英勇抗清时的英雄气概呢?”
“如今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样子?让人看了去,平白招人耻笑。”
方海洋闻言,依旧热泪盈眶的说道。
“大都督,末将这次败的实在是太惨了,弟兄们更是损失惨重。”
“弟兄们的家人都是信得过末将,才将他们交给末将,带到战场上来建功立业。”
“如今,非但战败,还折损了这么多弟兄,末将日后该如何面对弟兄们的家人啊……”
李奕拍了拍方海洋的肩膀,然后开口说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
“自古以来领兵的将军,又有谁敢说自己从来没吃过败仗?”
“打输了,没关系,我光复军不至于连这么一点挫折都承受不起。”
“知耻而后勇,以后赢回来就是。”
“这次你死了多少人,本督双倍补给你。”
“再说了,你这次也不算战败。”
“撤兵的命令是本督下的,你方海洋何来罪过?”
方海洋闻言,激动的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今日打了败仗,会被李奕严惩。
没想到,李奕非但没惩罚他,还温言安慰他,还要给他补充战损的兵力。
方海洋此时,当真是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就在这时候,一名通讯兵小跑着来到李奕面前,指着城外的方向汇报道。
“启禀大都督,清妖水师来了!”
“他们即将要经由梧州城外的江口,转入西江。”
李奕闻言,当即开口说道。
“传令给白光祯,让他指挥北城墙上的我军各炮组。”
“都给老子瞄准江面,放开了打!”
“清妖刚刚不是仗着船坚炮利,欺负我光复军的水师吗?”
“现在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他们的船坚,还是梧州城的城墙更坚;究竟是他们的炮利,还是我光复军的炮更利!”
通讯兵闻言,当即抱拳领命,转身传令去了。
李奕转头对方海洋说道。
“走,随本督一起去为我光复军的水师弟兄报仇去!”
方海洋闻言,重新恢复了振奋,用力点头道。
“末将遵命!”
……
一条悬挂着香山协都司旗帜的清军红单船上。
陈国泰正在询问周均禄此战的具体经过。
他有些好奇,贼兵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打崩了周均禄所率的万余人的。
周均禄闻言,满脸无奈和颓丧的开口说道。
“陈兄有所不知,梧州的这支贼兵和一般的贼兵相较起来,当真是宛若云泥。”
“我在和这只贼兵对阵时,有种错觉,自己对阵的不是贼兵,而是在十年前进犯我大清的英夷。”
“贼兵在战场上所用之战法可谓相当简单,炮击,排枪,刺刀冲锋,和那英夷是一般无二。”
陈国泰闻言,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得凝重了起来。
当年鸦片战争爆发,陈国泰也曾经跟着关老提督一起抗击过英夷。
在战场上见识过英夷的厉害!
如今听周均禄说梧州的贼兵打起仗来像是英夷,他不免有些震动。
“梧州这支自号“光复军”的贼兵,当真如此厉害?”
陈国泰有些不敢置信的询问道。
周均禄点点头,语气十分肯定说道。
“这是自然,周某何必欺……”
周均禄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得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声响彻。
他下意识的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梧州城头腾起了好几团浓密的硝烟。
几枚黑乎乎的炮弹破空,向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射来。
周均禄来不及发出惊叫,便只觉一道炽热的气浪从自己身边掠过。
下一瞬间,轰的一声,炮弹重重的落在船只甲板上。
木屑迸射的同时,炮弹直接砸穿了甲板,砸进了船舱之中。
船舱内传出一阵惨叫声!
“小心炮击!”
“小心炮击!”
周均禄扯着嗓子大喊,脸上满是惊恐和畏惧。
紧接着,又是一轮炮击袭来。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一发炮弹砸中了周均禄所乘战船的边缘,砸穿了甲板和船舷,落入了江水之中,江面上腾起了一根水柱。
陈国泰被溅射起来的江水打湿了全身,扯着嗓子大喊道。
“快!升满帆加速!加速通过当前江段。”
“小心避炮,所有人小心避炮……”
轰隆隆!轰隆隆!
炮击仍在继续,光复军的重炮群瞄准桂江江面上的清军水师,不断的开火,封锁江面。
一发发炮弹射来,不断有炮弹命中船只,给清军造成伤亡。
但是,由于光复军这边火炮的数量终究有限。
清军在付出一条战船被击沉,其余各条战船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的代价之后,仍旧冲破了光复军的封锁。
顺着西江东下,撤回了清军设置在梧州城以东的水寨之中。
……
是夜,月色漆黑,战事稍歇。
梧州城内,光复军大都督行辕。
光复军诸将聚在一起,准备商讨今日之战的得失,做战后总结。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李奕率先开口说道。
“人都齐了,那就做个总结。”
“今天白天的战事,虽经过有所波折,但总的来说,我军还是取得了胜利,完成了重创清军偏师的既定作战目标。”
“对此,本督很是满意!”
“在这里,本督要对今日所有在战场上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大业而英勇作战的光复军将士,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为所有于战场上牺牲的将士,表示由衷的哀悼!”
语罢,李奕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双手抱拳,然后深深鞠躬,一揖到底。
光复军诸将见此,也是有样学样,跟着李奕一起鞠躬致意。
数个呼吸之后,他们这才齐齐站直了身子,各自落座。
随后李奕又接着说道。
“今日之战,我军能够达成既定目标,李盛所部功不可没。”
“对此,本督要对李盛,极其麾下将士,作出重点表彰,全军将士,除去原有军功之外,各自再另记军功一点,各级军官具有相应赏赐。”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光复军的记功方式主要分两种。
一为集体功劳,二为个人功劳。
战场上,一支部队完成既定作战任务,这属于是集体功劳。
而在这个过程中,你若是能有所斩获,便属于是个人功劳。
集体功劳和个人功劳相加起来,才是一场战斗的总功劳。
当然了,李奕额外赏赐的功劳,属于意外情况。
如果不是这次算是梧州之战的初战告捷,且赢的格外漂亮,李奕一般是不会给出例外加赏的。
还有就是,光复军的功劳点的作用。
在光复军的相关规定中,一个功劳点可以兑换一亩军功田,或者五两银子。
所以,李奕大手一挥给李盛所部所有人都加了一点军功,绝对不算吝啬。
李盛闻言,忙不迭的从座位上起身,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
“末将代全军将士,谢大都督恩典!”
李奕闻言,只是微微颔首。
“将士们于战场上浴血厮杀,大破清妖,为我光复军的生死存亡作出卓越贡献,本督不过稍做赏赐,这些都是应该的。”
语罢,李奕一边示意李盛坐下,然后继续说道。
“只是,今日之战我军虽赢的漂亮,但也不是没有瑕疵。”
“在桂江水战中,我军水师虽作战英勇,牺牲很大,但却未能完成截断桂江的既定目标。”
“以至于让被击溃的清军得以撤出了战场!”
方海洋闻言,再次站出来说道。
“末将无能,请大都督降罪!”
李奕闻言,摇头说道。
“撤兵的命令是本督下的,在本督下令撤兵之前,水师的将士们依旧在奋勇拼杀。”
“虽最后未能完成既定目标,但方统领和将士们都已经尽力,这点大家都是看在眼中的。”
“本督若是罚你,岂不是不近人情?”
方海洋闻言,却是说道。
“大都督,末将知道您的良苦用心,不忍惩处末将,但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末将未能完成既定任务,便是败了。”
“军法又岂能容情?”
“还望大都督降罪末将,以正军法!”
李奕闻言,深深的看了方海洋一眼,然后说道。
“桂江水战之败,虽非战之罪,但方海洋作为水师营统领,难辞其咎,着令,方海洋受军仗二十,降一级留任,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方海洋闻言,当即抱拳道。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