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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故人归
    萧子窈到底是被关得有些久了。

    她原已是收敛了心性的,却不想,夏一杰竟在此时找上了门。

    他到帅府来,却是择了个好由头。

    夏一杰的父亲在军营中身受要职,听闻帅府二小姐萧从月有了身子,便派人送来许多天材地宝,是为贺喜之礼。

    如此,夏一杰便主动请缨,揽了这活计去。

    夏一杰假借贺礼之名,探望过萧从月,礼物一撂,转身便溜去了西院。

    夏一杰屏退了仆从,一人行路。

    他与萧子窈青梅竹马,对帅府上下倒也算得上是熟门熟路,遂无须有人引路,更不愿让人引路。

    毕竟,以他之二人的关系与情谊,不请自来亦然是为一种惊喜。

    然,夏一杰方才走进院中,却只见湖边立着个雪人,堆成了狗的模样,其他的,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人影。

    他于是立在小白楼的窗外,悄悄的瞄了几眼。

    却见萧子窈正坐在镜前,聚精会神的琢磨着耳边饰物的花样。

    除她之外,房中只留了一个鹊儿,沈要不在。

    夏一杰无端的松了一口气。

    他适才敲了敲门,唇边又挂起了玩世不恭的轻浮笑意。

    鹊儿一开门,夏一杰便拖长着声音道:“子窈,冬季多雨,我来看看你生没生霉。”

    倘若换作是以往,以萧子窈那般受不得气的性子,早该向他丢来一双白眼了,谁知这一回,萧子窈却是头也不回的,依然对镜贴花黄。

    夏一杰啧了啧:“子窈,我千方百计的来看你,你却对我爱答不理的。”

    萧子窈道:“忙着呢,没空。”

    她的确是有些忙的。

    眼下,梳妆镜前正码放着一整排的耳环或耳坠,统统是精美绝伦的模样。

    萧子窈信手拈起其中的一对,附在耳畔比划了一番,旋即放下,再换一对。

    “哪来的这么多耳饰?”

    夏一杰随口一问,萧子窈便也随口一答:“沈要买的。”

    话音刚落,夏一杰登时拍案而起:“什么!?他与你是什么关系,竟然送这些东西给你!何况他一个穷当兵的,哪来的这么多钱!”

    萧子窈撇了撇嘴,终于转过身来。

    “我最喜欢的银楼出了新款式,我出不去,便让沈要替我买回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挑挑拣拣,最后择出一对红玉坠子,眸光微亮。

    夏一杰见她神色有变,立刻道:“这红玉的水头不错,可惜太小了,显得抠门儿!你要是喜欢红玉坠子,回头我送你一对,保证有鸽子蛋那么大。”

    萧子窈笑道:“不了,我就喜欢这一对。”

    话毕,便将坠子穿上了耳珠。

    那红玉只有水滴般大小,摇摇晃晃的,像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平白将她显出一种刻薄的美丽。

    萧子窈满意的点了点头。

    夏一杰忽然附耳上来:“子窈,你怎么不戴那对蝴蝶坠子了,莫非是厌了?”

    他这是话中有话,却又是故意而为。

    果然,萧子窈听罢,先是顿了顿手,方才挑眉看他。

    萧子窈不应声,夏一杰索性摊了牌:“梁耀回来了。”

    夏一杰于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遍。

    原是茂和戏院新上了几只曲子,夏一杰乃城中闻名的纨绔,必前要去捧一捧场。

    甫一进了包厢,小厮便将曲牒奉上。

    可翻开来看,牒中却不是新曲,而是一曲唱旧了的《梁祝》。

    夏一杰微怒,当即唤来班主理论。

    谁知,班主却拱手为难道:“实不相瞒,今日来了位客人,花重金包了场,非要听那曲《梁祝》,眼下戏子们都上好了妆,改不了了。”

    夏一杰轻蔑一笑:“岳安城里除了萧六小姐,还没人包得了我夏小爷的场子!那人出多少钱,我双倍给你,这新曲我听定了!”

    他正说着,那厢,门外却是传来一道轻笑。

    “那么,还请夏少爷看在子窈的面子上,让我包一回场子罢。”

    ——这来人,竟是梁耀。

    萧子窈听罢,眸光骤然一沉。

    夏一杰道:“梁耀不去当兵,他父亲本来就因着此事看他不惯!这一回梁耀大张旗鼓的包场听戏,还不知回了家要受什么罚呢!”

    萧子窈默默不语。

    夏一杰又说:“子窈,梁耀非《梁祝》不听,难道是因为……”

    夏一杰欲言又止。

    随即,只听得哗啦啦的一席声响,萧子窈忽然一扫手,直将满桌的金玉饰物扫落在地。

    一直在房中伺候着的鹊儿被吓了一跳,却压着声音道:“小姐,消消气。这一地的东西要是被沈要看见了,会很伤人心的……”

    萧子窈不悦的说道:“他有什么可伤心的!反正他是去军营里领工资,不过是顺便跑跑腿罢了!”

    然,话音刚落,房门却忽然开了。

    门外,沈要拍了拍肩头蒙着的白雪,只向萧子窈微一点头。

    萧子窈顿时咽了咽喉咙。

    真不知方才所说的,究竟被他听去里几分。

    他之二人双双对立,夏一杰在旁的瞧着,只觉得气氛又沉又闷。

    于是摇了摇头,复又从怀中抽出一折信封,递与萧子窈去。

    “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萧子窈面无表情,甫一接过信封,立刻两三下子撕了个粉碎。

    夏一杰叹道:“信我带到了,看不看在你。子窈,我回去了,改日再来。”

    话毕,便出了屋子。

    鹊儿见状,亦然说道:“我来送夏少爷。”

    那一地的纸片散在地上,好似一地的残雪。

    萧子窈问道:“你刚才去哪了?”

    “主楼。”

    “做些什么?”

    “今日军营休沐,他们都回来了。萧大帅让我去见过余秘书。”

    一听事关余闵,萧子窈遂更加的心烦气躁了。

    沈要四下里望了望,却见梳妆镜边落了一地的金金玉玉。

    他默默的走上前去,半跪下身子,认真的捡拾起来。

    他一对一对的数着,金雕的、银刻的、攒珠的、点翠的……

    偏偏就是无有一对红玉的。

    沈要紧了紧后槽牙。

    今日,军中发放工资,沈要须得回军签字,于是萧子窈便请他顺路走一趟银楼。

    他领了工资,又绕进那铺子,掌柜听得他是萧子窈派来的,即刻便去准备。

    趁着这个当下,沈要便左右打眼一看。

    这家银楼专供贵客,各色首饰标价奇高,无有一样是他能够买得起的。

    可看着看着,却有一对红玉坠子入了沈要的眼。

    那红玉细小如碎冰,像一滴血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