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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我养你
    萧子窈一走,沈要便被孤零零的晾在了廊下。

    分明是两个人的私事,却只由他一个人来做梦。

    他于是望定那一扇轩窗。

    毛绒绒的灯辉,仿佛烟笼寒水月笼沙,她的影子是袅袅娜娜的,像吸人血的妖女。

    许久许久,沈要迟迟不愿离去。

    谁知,那影子忽的跹翩一下,紧接着,纱帘只如裙裾似的一撩而起,竟是萧子窈偷偷的张望了出来。

    她露着半张洗净了脂粉的、素色的脸,眼中似有笑意。

    然,一旦对上了沈要,只一瞬,她便慌慌张张的掷下了纱帘。

    沈要偏着头,却见那窗子暗了下去,她的影子也无踪了。

    他便回了厢房里去,惨淡的月光照在幽暗的床塌之上,夜中有绮梦,孤枕却难眠。

    天光初绽,萧子窈便醒了。

    她从未有过懒睡的习惯,心里又惦记着麝香一事的着落,便更不得安神。

    她等在园子里,凉凉的看着满枝满叶的冰花。

    但见那仔鹿也活泼,啃过了干草,又去啃那一树的山茶。

    萧子窈一见,果然忙不迭的唤道:“沈要,你快去把它拽住!”

    沈要听罢,只一迈步,立刻上前勒住了那仔鹿。

    萧子窈悄然笑道:“小呆子,你若是将那山茶花都吃光了,以后他又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纤纤玉指一点,便将沈要定住了。

    沈要茫然道:“六小姐,怎么了?”

    “你不就是靠着这一院子的山茶花来讨赏的吗?”

    萧子窈盈盈道,“你做事不聪明,哪里讨得到赏?难得有这么一大片的山茶花可供你献殷勤,还不好好的珍惜着点儿。”

    话毕,便招了鹊儿过来,只请她走一趟夏公馆。

    早先前,萧子窈收了夏一杰的礼,正如今,便要大大方方的还回去。

    礼尚往来,规矩左右不能落下。

    “你去把那新裁好的皮衣给夏一杰送过去,记得拿稳了,这皮衣重得很。”

    鹊儿道:“哪一件呀?我瞧着昨天有两件呢,难道是那件黑色的?那件当真漂亮,不妄小姐没少费心思!”

    鹊儿口无遮拦,萧子窈一听,顿时羞得吃住了嘴。

    她简直不敢瞧见沈要的眉目,只好故作姿态的说道:“什么费不费心思的,我不过是挑剔了些!你叽叽喳喳的问个没完,倒不如快去快回得好!”

    鹊儿抿唇笑道:“是、是!我最懂您的心思啦!我这就去办事!”

    萧子窈恨恨的赶着她去。

    这一回,沈要只在旁的看着、默着,心下却有波澜微皱。

    他直觉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于是张一张嘴,轻声道:“六小姐,我很好打发的……”

    谁知,萧子窈竟恨铁不成钢的掀了掀白眼,道:“你好打发,我可不好打发!你是我的人,我才不准你穿得不笔挺!”

    复又流盼一阵,便回房看报去了。

    近些时日,时局愈发的紧迫起来了。

    时政报纸的销路极俏,无须报童扯着嗓子吆喝也能卖断。

    萧子窈方才铺开那头版,两行黑漆漆的大字便赫然撞进了眼底。

    东北当局名存实亡,四万万民怨声载道!

    免不得教人唏嘘。

    萧子窈的心不由得揪紧了。

    眼下,大夫人正身在东北,要陪长女萧从锦的产。

    萧从锦嫁得早,日子过得美好顺遂,如今已是一位称职的军阀太太,若非要挑出唯一的不幸,大约便是她的夫君了。

    她嫁的是一位少帅,日子久了,少帅子承父业,便也成了大帅。

    日寇来犯,她的大帅披甲上了战场,从此生死有命。

    萧子窈倏尔叹道:“真不知姆妈和大姐现在怎么样了……二姐的事情,也不敢告诉她们……”

    年中时候,大夫人其实是拍过几份电报回来的。

    然,大夫人贤良淑敏,却不说些时事,从来只报喜、不报忧。

    谁知,萧子窈本就悬着心,又熬过了整整一个白日,那大夫如约而至,带回的却不是喜讯。

    那大夫一见萧子窈,便拱手请罪道:“六小姐,是我办事不力……我今日去收麝香,本以为能够满载而归,却不想,独有一家品质极上乘的,人家根本不肯卖给我!”

    萧子窈诧异道:“不肯卖?简直可笑!挂着悬壶济世的牌子难道还要挑客人?他们不卖药还能卖什么!”

    那大夫于是为难道:“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了!我打听过了,人家的麝香原来是被订出去了,而且、而且……”

    “但说无妨!”

    “——而且那下订的买家,正是梁大少爷。”

    萧子窈一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错愕。

    “……他手上怎么也有麝香?那、那梁耀呢?究竟会是谁伙同的余闵?”

    萧子窈很有些惴惴的。

    阴谋诡计之流,愈是猜不透,便愈是教人后怕。

    她便睡不着了。

    夜里,萧子窈辗转难眠,更因着一身的冷汗潮醒了。

    她猛的睁开眼睛,又似挣扎一般,一下子打挺坐了起来。

    “沈要!沈要!”

    她大声的叫着,“沈要,你快过来、快过来!”

    不刻,沈要便闻声赶来了。

    他只披着皮衣挡风,没有几分睡眼,便也没有几分朦胧。

    “六小姐,怎么了?”

    萧子窈寒声道:“我心里不踏实,你在这里陪一陪我,哪里也别去……”

    她实在踏实不下来。

    一切不敢细想,一旦想得多了,路人脸谱也变为敌人。

    梁延也好,梁耀也罢,又或是余闵与鹃儿,更加一众的狐朋狗友,好似谁人都是暗暗的恶贯满盈着,要置她、置萧家于死地。

    如此,她不会疑心的,便只剩下了沈要一人尔。

    萧子窈于是攥紧了汗涔涔的手。

    谁知,沈要倏尔覆手过来,只沉声道:“我会一直一直陪着六小姐的。”

    萧子窈更了更。

    “沈要,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萧六小姐了,你也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沈要一字一顿的说:“我会的。”

    “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我甚至没钱糊口,更不要说养活你了。就算如此,你也会吗?”

    “我会的。”

    他很是决然,“到了那个时候,换我来养活六小姐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