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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剥皮美人
    生逢乱世,情如纸薄。

    小金铃一向有些痴心妄想,却也一向没什么大的指望。

    她总是惯会争抢的,却唯独这一回,输赢还未料定,心下却已有了种种的不甘。

    又或说是,不安。

    黄昏近了,疏影横斜,烙在窗子上,又遮住萧子窈的眼,像六朝烟雨的剪影,风流之外,阴晴难猜。

    小金铃不敢去猜。

    偏偏,萧子窈只当她是被虫子吓傻了,于是笑说道:“姑娘别不信,我是一点儿也不怕虫子的,不仅不怕,还能上手去抓呢!因为我家二姐一直体弱多病,出不了门,所以我从小就爱抓些虫子拿给她逗乐。”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将小金铃扶了起来,森白的十指扣住她的小臂,美又不美,仿佛一截剥了皮的纤纤柔荑。

    小金铃直觉有些毛骨悚然。

    一时之间,她竟不由得想起会所里那位同她呛声的姑娘来。

    “你也只有现在才笑得出来了!难道你以为那个萧子窈是个好相与的?她以前可是剥了她二姐夫姘头的皮!人皮!活剥!”

    美人剥皮。

    剥皮美人。

    小金铃许是真的惊坏了,只此一瞬,遽然不假所思的便张口问起她来。

    “夫人,我、我以前听说过,您二姐她……”

    “我二姐?她早就死了。”

    “不,不是的,我是听说,说您当初为了她,曾经……”

    “——曾经处置了些小虫子?”

    萧子窈面不改色的打断她,微微含笑,“我刚刚说过的呀,我不怕虫子,真的不怕。而且,我小时候不懂事,有时还会不小心弄死它们。”

    “是……怎么弄死的?”

    “我二姐总病着,需要静养,但是有一年夏天,外面的知了叫得特别吵人,总吵得我二姐睡不好觉,我便把那知了从树荫里打下来了。然后,我又好这奇知了到底长得能有多美,一个唱叫的小虫居然可以起一个‘金蝉’这样勾人的名字,所以就活生生的剥掉了它的皮壳,没想到它就这样死了。”

    她笑里有妖气。

    “就是这么简单。”

    小金铃还不死心。

    “那,敢问夫人,当时……旁边人可有说过什么或劝过什么吗?”

    “好像我二姐夫劝过我罢?”

    萧子窈似笑非笑,似想非想,花也非花,雾也非雾,好叵测。

    “他说那知了不过是个小虫子,唱不了什么山门的,所以一个劲儿的求我让我放了它。可是谁要理他?既然他那么喜欢,我便将那皮壳丢他手里送给他了,别来烦我!”

    暮色四合了。

    萧子窈好整以暇的说道:“姑娘,我去看看郝姨今晚都做些什么菜吃,你若不着急回会所,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也没关系。”

    小金铃心下再不分明了。

    她直觉萧子窈仿佛是在敲打她似的,所以方才才将话讲的那样直白,又直觉,此番到底不过是萧子窈色厉内荏,所以这会儿竟敢将她这样坦白的留在厅里。

    她既不了然,也不清明,更不痛快。

    小金铃于是紧盯着那针线篓,西洋钟摆了又摆,走针的足音像子弹缓缓的上膛,咔嗒、咔嗒、咔嗒,一颗接着一颗,有人命不久矣,最后,砰的一声,振聋发聩,打醒她。

    “——谁让你来的?”

    小金铃脊背陡的一凉!

    四下死寂,一瞬闻言,她便立刻回身望去。

    竟是沈要回来了!

    他已然下了职,正解了军装面无表情的走进厅里。

    小金铃心跳如擂鼓,身子却软惯了,不过微微一福,便有百种低眉顺眼的、勾人的风韵。

    “小金铃见过沈军长。”

    她并不情急,所以并不抬头,一心只待沈要邀她起身。

    以前,她总是如此的,男人都爱她这幅模样。

    她便就这般志在必得的想着,谁知,半晌过去,竟无一人再唤她的名!

    她于是一下子站起了身来。

    “沈、沈军长,您要去哪儿?”

    她的眼睛已然烧红了,只不过,这一回,却不是装出来的。

    ——方才,原是沈要应也不应她一句,只管冷着脸往外走,根本就是随便她这么屈膝矮身的站着!

    沈要头也不回。

    萧子窈之前便同他说过的,做人一定要讲礼貌,不然身边便会再无结交,可他分明既不算人,也不想结交那矫情兮兮的琵琶女——

    “萧子窈!”

    他终于忍不住,于是开口大喊她的名字,像找不到主人的狗,又急又气。

    “我回家了,你为什么不出来接我!”

    他当真像狗,吵得厉害,便是为了哄着他,萧子窈也得刻不容缓的赶过来。

    她果然不刻便到。

    “好端端的,叫什么叫!”

    萧子窈从后厨里抚帘出来,一手还拈着只剥了皮的菱角,“我在看郝姨做菜呢,喏——这个给你吃。”

    那菱角沈要接过去了,却是两下子咬碎了便囫囵的咽下去,狗的吃相总不会太好,她已有些习惯了。

    偏偏,沈要仍是不喜。

    “你为什么又叫她来?”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你是不是没织围巾?”

    萧子窈实在哭笑不得。

    “我织了呀,只不过要等你回家量尺寸,所以先搁置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招着沈要跟在她身后,这下子,他总算乖了,只管亦步亦趋的追着她的裙边走,克制又心急。

    厅里,小金铃笑得很是吃力。

    她应当是没有算错的,毕竟,沈要方才正是豪不客气的叫着萧子窈的名字。

    他二人,总不可能是金玉良缘。

    那厢,萧子窈已然笑了起来。

    “别气了。”

    她说,“你把头低下来些,我好给你试试围巾,好不好?”

    沈要没说话,眼睛却忘定她,看不出喜怒。

    小金铃十指紧攥,落力透骨。

    怎么办呢?

    此间过后,沈要可会彻底厌弃了萧子窈去?

    她自信自己挑拨的本领。

    “嘶——”

    果然,尘埃落定了。

    沈要眉心一皱,蓦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陡的攥住萧子窈正停在他颈边的手。

    “怎么了?”

    萧子窈奇怪的问道。

    他没有应声,只管默默的拆开她的手、也默默的拆下她织了许久许久的那条围巾。

    然后,一根几乎细不可察的银针,便就此掉落在地了。

    了无回音。

    只此一瞬,沈要面上终于有了表情。

    冷然,阴森,一眼到底,不寒而栗。

    怎么办呢?

    萧子窈,你会怎么办呢?

    小金铃已然喜形于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