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安宁出身将门,对苍岚军自然不陌生,这支军队驻扎在靠近西南的边城,多年以来毫无建树,默默无闻。
如今在徐娘子交来的册子上看到苍岚军的名字,雁安宁心知有异。
徐娘子轻轻一叹:“雁姑娘看得仔细,我家一位老主顾与边城的几家铺子常有往来,听说苍岚军在边城将有大动作,他知我想做西南的生意,便将这消息偷偷告知于我。”
“什么大动作?”雁安宁问。
徐娘子指了指她点出的那处,说道:“这几家铺子就在西南边城,他们也是倒霉,被苍岚军拿着作了筏子。”
说完,她将听说的消息缓缓道来。
原来,苍岚军主将洪明打着保护商队的旗号,要求从边城经过的商队挂上平安牌。
他对外宣称,挂了平安牌的商队便由苍岚军护送,直到离开边城地界为止。
这平安牌自然不是白拿的,照着商队规模,少的花上百把两银子,多的上千两,倘若商队不肯挂牌,苍岚军也不勉强,只是放出话来,道是边城不太平,无论商队往东往南往西往北,安危皆由自负。
徐娘子标出的几家商铺规模不小,他们在当地结成商会,与黑白两道皆有交情,走商多年从没出过岔子,一开始并没把这平安牌放在心上。
然而不久之后,这几家的生意在边城接二连三出事,他们的东家着人暗中探查,发现是苍岚军在背后搞鬼。
几位东家忿忿不平,找到城中的主事官员想讨个说法,主事官员平日拿了他们不少好处,这回却说什么也不肯出头。
后来细问才得知,洪明最近颇得皇帝赏识,皇帝登基不到半年,别的军队都未过问,唯独让户部给苍岚军额外加了军饷,可见对苍岚军青眼有加。
碍着这层关系,城中的主事官不得不避其锋芒,他私下劝说几位商铺东家,让他们识时务为俊杰,莫与兵痞斗狠。
明眼人皆知,洪明想出平安牌这招,多半是为了敛财,可他不但不遮掩,反而多次在人多聚集的场合笑谈,说什么皇恩浩荡,受之有愧,苍岚军一心为国,既然国库不丰,便该由军队自力更生,一来保护百姓平安,二来也为陛下省些银子。
对于他的说法,许多人将信将疑,不知他是扯着虎皮当大旗,还是当真得了陛下授意。
如今大衍不太平,接二连三战火不断,一旦打起仗来,国库的银子如水般哗哗往外流,泰安帝或许当真想让军队自筹军饷,这才默许了苍岚军的做法。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那几家商铺的东家见洪明有恃无恐,不得不向他低头,乖乖买了平安牌。
徐娘子说到这儿,叹息道:“不在当地的行商还好,出了边城地界就能摆脱那群兵痞,大不了花钱买个安心,但这几家扎根在当地,只能任由洪明摆布。”
洪明恨他们当初不知趣,不但收了平安牌的孝敬,更多次派人上门打秋风,惹得几家敢怒不敢言。
雁安宁听了,沉吟不语。
徐娘子观其面色,担心她为此事犯愁,又道:“雁姑娘不必担心,南边的香料在北边大有销路,利润十分可观,洪明的平安牌不过是给大伙儿增加了一些本钱,细算下来还是不亏的。”
不但不亏,由于西南的土产奇货可居,赚的银子并不会少。
“我的人都在西南那头出货,要说最不担心的就是我。”雁安宁道,“便是将各路商家给苍岚军的好处全算在我这儿,让些利来给大伙儿也不妨事。”
“姑娘明白就好,”徐娘子笑道,“倒也不必把这样的花销全算在自家头上,那些商家在别处也有孝敬,生意人可不会让自己吃亏,他们大不了将卖价涨上几成,花出去的孝敬钱也就回来了。”
雁安宁点点头:“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长此以往,苍岚军的胃口只会越养越大,对长久的买卖不是好事。”
“可他们是朝廷的军队。”徐娘子叹道,“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世间如雁家军这般军纪严明的少之又少,寻常百姓见了军爷,只能避而远之,还敢与他们作对不成?”
“没错,”雁安宁淡淡道,“正因如此,才有兵祸一说。”
她思索一阵,对徐娘子道:“有一件事想托你去办。”
徐娘子肃容:“姑娘请讲。”
“你那老主顾既与边城几家商铺有旧,想必能从中为我牵线搭桥,我想与那几位东家交个朋友。”
徐娘子微讶:“此事倒不难办,不过那几家商铺主做别的买卖,香料在其中只占两成不到,姑娘费心与他们结交,怕是得不了多少实惠。”
雁安宁笑笑:“有些实惠未必要从生意上来,徐娘子尽管替我捎信便是。”
徐娘子似懂非懂,应承下来,不再多问。
两人聊起香料生意,最后定下由雁安宁借资给徐娘子,让她回天水城重开香料铺,日后西南的香料会有一半直接运到天水城,由徐娘子的商铺作为北边的总店,别家商户则从她那儿拿货。
如此一来,徐娘子只要经营得当,这条商路便会一直握在她手上。
徐娘子见雁安宁爽快命人拿出银票,本欲推辞:“姑娘又出本钱又出货,这铺子合该是姑娘的,妾身顶多只算姑娘聘来的掌柜,实在不敢占这么多便宜。”
“你可没占我便宜,”雁安宁笑道,“这些钱和第一批货算作我的入股,日后若有盈利,我领三成,若是一年下来,店中盈利达不到约定数额,这门生意我也会转托别人。”
徐娘子闻言,思忖片刻,咬咬牙:“好,妾身定尽力而为,绝不辜负雁姑娘所托。”
两人谈了许久,雁安宁留徐娘子用过午饭,才让人离开。
她正想去后院看看段明月,就见雁长空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