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祝卿安点头,两人就把郑南伯府的事情给撂下了。
两人也累了一天,就都各自回去洗漱休息。
而在另一个府邸里,定国公府老夫人靠在银红色寿菊团纹迎枕上,听着下头人的话,一只手捻动手里紫檀木的佛珠,脸上若有所思。
等下头人说完的话,老夫人一挥手就让他下去了,然后对着坐在两旁的两个儿子道:“老大,老二,你们明天就去祝家,让你们妹妹和侄女回娘家省亲。”
柳文茂一副酒气未醒的样子,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
柳文盛却没有立即应下,他迟疑着问:“老太太,要是妹妹拿守孝为由,不想过府怎么办?”
这段时间,金氏一直在刑部找人,想看看关于水贼的宗卷里到底写了什么,投了不知多少金银都徒劳无功。
柳文盛再怎么不理俗事,涉及到朝堂大事,也容不得他继续装傻充愣,他一过问金氏,才知道女儿和妹妹之间竟然暗生龌龊。
柳文盛又联想到之前老太太故意不管妹妹进宫的事情,这桩桩件件的,妹妹能不记在心里!
柳文盛一想到要在妹妹面前说好话,他就觉得难堪,心里就生了怯意。
“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她不想来见我这个老娘,难道要我亲自去见她吗?
守孝是孝,见一见多年不见的老娘也是孝,这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见的。”
老夫人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柳文盛就不说话了,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和半醉半醒的大哥一块离开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等人走了,她闭上眼想到查出来的事,心里叹气,想要文薇和家里和解,谈何容易!
女儿从小就是自己手把手教大的,什么脾性,没人比她更加清楚,性格爱恨分明又护犊子,天资聪慧,擅长见微知着。
祝家出事时风雨飘摇,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敢上门占便宜,要不是女婿留下了遗书,那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自己这个女儿经历这么一遭事,对谁心里都带着提防。
清雅和明泽在淮扬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就被文薇窥破其心性,目的。
清雅从小到大太过顺风顺水,顺到让她志得意满,竟然就在祝家的地盘上挑唆明泽,真以为谴退下人就万无一失了。
殊不知这世上多的是耳聪目明之辈,清雅的话再隐晦,放到文薇跟前,一时半会或许看不出来,可是言多必失啊!
这话一多,自己女儿哪里还能品不出其中的味儿。
想要文薇看不出来,除非她或者外孙女卿安出了什么事,让她自顾不暇,被牵扯住了精力,否则清雅这点小伎俩怎么能够瞒过她的眼睛,被人拿捏住把柄,也就成意料中的事。
只是让老夫人没想到的是,女儿出嫁这些年心性竟然变得狠辣非常,就因为这一点猜忌,女儿就要谋算侄子侄女的命,要不是孙女孙子运气好,这时候府里就得挂白了。
手里的紫檀木佛珠在老夫人的捻动下,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她重重的叹了口气,实在不行只能舍出自己这张老脸,逼着女儿退步就范。
可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二,定国公府接下来的窟窿该怎么办呢?
而另一边,一座景致细腻婉约,颇具江南特色的大院子里,柳清雅和母亲金氏也在说起这事。
“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冤家易解不易结,正想着法子在家里跟姑太太和解呢!
我听院里的丫头说,老太太想让你爹和你大伯去请姑太太回来,我一想到这事要让我们低头认错,就不甘心!”
金氏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帕子都被她给撕烂了,上好的绢丝被扯得皱皱巴巴,抽丝变形,价值一两的帕子就这毁了,可见主人内心里的愤怒。
柳清雅幽幽叹气:“娘,那你想怎么办嘛?
家里的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已经……
别人只当我们这府里花团锦簇,可谁又知道你管家的艰难。
老太太最是知道你的,她也只是想让咱们家里好过一点,也是为了疼我,要不然何至于不管亲生的女儿。
娘,咱们暂且忍一忍吧!”
金氏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最终抠破手里的帕子,劈丝的帕子被她随手扔到一边,她抓住女儿的手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听见你让丫鬟给你读书,讲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一节。
你再给我仔细说说,这里面讲的是什么内容。”
柳清雅把放在手边的一本《史记·陈涉世家》拿起来,她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把书本翻开找到有书签的那一页,然后指着上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的解释给金氏听:
“挟天子以令诸侯出自这里,在秦末农民起义时期,陈涉(即陈胜)领导起义军在大泽乡起义……”
金氏听得津津有味,等柳清雅讲完,金氏把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放在嘴巴里嚼了又嚼,心中一个计划慢慢成型。
柳清雅看出金氏的脸色不对,连忙问她:“娘,你想到了什么?”
“清雅,你说,我们也对柳文薇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怎么样?”金氏眼中精光四射,话虽然是问话,可在金氏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做成这件事。
柳清雅垂下眼睑,敛去眼中情绪,只柔声道:“娘,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们家和姑姑家到底是一家子的骨肉血亲,你可千万得悠着点,不能让老太太伤心啊。
重要的是姑姑,表妹是姑姑的心头肉,她要是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姑太太是发起疯来,我怕连老太太也是挡不住姑姑的。”
金氏满不在乎点点头,心想,她要做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清雅知道,清雅太过心地善良,她要是知道了,只怕是于心不忍。
送走了金氏,柳清雅在丫鬟的服侍下,身上盖着一张薄裘躺靠美人榻上,看着窗外渐渐复苏的春色,嘴里不禁念道:“表妹,怎么就运气这般好呀。
皇上给她赐了封号和爵位,皇后又赐了她一个好名声,这满京城的贵女又有多少人能和她比肩呢。”
柳清雅不明白,她从小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对自己也是各种严苛要求,自小就学习琴棋书画,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
可即便是这样,在京城这些贵女里面她依旧是排不上号,而这仅仅只是因为家世拖累,便让她的努力变得不值一提。
家里还要为了她将来的婚事汲汲营营,费尽心力都不一定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可祝卿安却不用为此操心烦恼,而这仅仅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爹,早早就为女儿铺好了路,只要祝卿安顺着路走,就能够顺顺当当荣华富贵。
她和祝卿安都流着定国公府的血,可为什么境遇就是如此不同?
这样巨大的差别,让柳清雅翻出史书,在恰逢其会让金氏听到一个典故,以此来达成她的目的。
柳清雅露出一个虚幻却又纯洁的笑容,打蛇打七寸,用对了方法,定国公府就可以在博弈中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