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没来学校。
这不是一件常见的事情,好学生刘雯很少不来上课,偶尔有的那几次,她都会找辅导员请病假。
可是今天她没有请假,辅导员找不到她,叶子芯也找不到她。
微信没回,电话没接,叶子芯根本就不知道刘雯在哪。
要是放在平常日子,叶子芯可能根本不会把刘雯的缺席放在心上,毕竟她自己就是个逃课大户,试问有哪个大学生不旷课的?
但今天不一样,叶子芯内心万分焦急。
可能和她刚认清自己有关系,叶子芯特别渴望见到刘雯,想和她一起在校园里散步,想和她一起去校门口的网红小吃店买甜点,想和她一起在图书馆里复习。
可是现在,叶子芯才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刘雯。
她连刘雯可能的去处都不知道。
是在家中吗?刘雯没有在校住宿,而是选择在校外租了房子。可是她租的房子在哪?有没有同住的室友?叶子芯一概不知。
原来平时叶子芯和刘雯谈天说地,都是叶子芯在单方面地输出她的观点。叶子芯和刘雯说过她生活的方方面面:大腿上的疤是她小时候爬树摔的,她的爸爸酷爱钓鱼,小时候有位班主任把她骂哭了以至于她记忆犹新……
而刘雯从来都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就着叶子芯的话题做出自己的评价,从来不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这种交谈方式看起来并没有公平可言,但刘雯对此居然从未提出过反对意见。
就像是,她就想充当她们之间的“倾听者”,并只想担当这一角色。
叶子芯愈发地觉得刘雯的身上裹着一层看不清且拨不开的迷雾。
电话铃响起,叶子芯的心立刻紧张了起来,她连忙拿出手机查看,在发现来电人是江乘风后,她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随后,叶子芯把江乘风的号码拉黑了。
又过了一会,叶子芯的手机再度响起,这次是个陌生号码。
叶子芯颤着手,接通了电话。
“喂?是你吗?刘雯?”叶子芯小心翼翼地问。
“是我,”电话那头分明是江乘风的声音,“你先别挂电话,冷静一点。”
叶子芯骂了一句,“这是霍循的号码?”
“对,”江乘风道,“你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太对,不会真去表白了吧?”
“我倒是想表白啊!”叶子芯急切道,“刘雯不见了!”
“什么?”江乘风也对此感到惊诧,“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找不到她人了!”叶子芯音量都加大了不少,“刘雯不仅没来上课,还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而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吗?”江乘风冷静地说。
“没有,”叶子芯道,“她以前不来学校都是会请假的,而且她从不会失联。今天这是头一回,所以我才这么慌张。”
江乘风思索了一会,“会不会只是睡过头了?”
“这都中午了!”叶子芯道,“刘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你知道的,她计划性那么强,又那么容易焦虑,不可能在期末的时候放纵自己的。”
江乘风在叶子芯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词,“你说她容易焦虑?”
“对啊,”叶子芯道,“你看不出来吗?她时间观念很强,做作业的时候又特别完美主义。每次临近ddL,她都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作业不够好,于是她就会在一夜之间,把自己的项目全部推翻,然后重新安排时间完成课业。”
“你们最近一个ddL是什么时候?”江乘风问。
“后天,”叶子芯回答,“是一个presentation,个人作业。”
“刘雯是不是这几天都在忙这个作业?”
“对啊,她昨天还和我说要修改她的稿子什么的……”叶子芯说着说着就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刘雯消失的原因是因为这个presentation?她过度焦虑了?”
“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江乘风道,“但这应该不至于让她不来学校不回消息,这样吧,如果她下午还不出现,你就去问问辅导员有没有她住处的地址,你上门去看看她吧。有时候太焦虑也会生病,说不定她真的因为这事,影响了身体。”
“你说得对。”叶子芯点点头。
“还有,我要强调一件事,”江乘风严肃道,“不要盲目地给刘雯表白。”
“为什么?”叶子芯不解。
“你这是在给她压力,”江乘风说,“你知道的,她不好拒绝你……而且今天以前我都不知道刘雯的焦虑情况这么严重,在你还没有明确刘雯对你的心意之前,你给她表白,只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好吧,我听你的,”叶子芯蔫蔫地说,“我现在只想见到刘雯,全须全尾的健健康康的刘雯。”
--
刘雯不想动,也不能动。
昨晚她窗帘没拉好,阳光从窗户透过来,洒在她的脸上。有点太亮了,刘雯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冬日暖阳的炙热。
但她做不到起身把窗帘拉上。
手机在振动,而她甚至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挂不断的电话一阵又一阵地扰着刘雯的心弦,使她感觉无比的烦躁。
presentation的稿子还有很多修改的余地,ppt的美工也没有完全做好。死线将至,可此时的刘雯仿佛连构思文本的能力都尽数丧失了。
她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躺着,平躺着,祈祷着这次发病的时间不要太久。
计行之今天好像要出席一个活动,什么活动来着?她想不起来。叶子芯前天说要带她周末去看电影,看什么来着?真的有这一回事吗?
很奇怪,明明这几天她都按时按量地服药了,为什么还是发病了呢?
大概是因为她这副躯壳注定就是坏掉的吧,吃再多的药都没用,她永远也好不起来。
刘雯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这个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并非健全人的自己。
真是的,明明已经有半年没有这么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了,还真的以为自己痊愈了呢。
刘雯好想笑啊,发出自嘲的、痛快的大笑,但她只是胸膛抽搐着,呼吸急促着,像是一台锈掉的机器,什么都做不出来。
紧接着,刘雯只感到一阵茫然,她想笑、想哭,可表达情绪的能力仿佛被人深深地从她的脑海中挖去了。她在流泪,泪水从眼角流落到枕头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可她并不觉得难过,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
刘雯躺在床上,就这么躺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也不觉得饿。直到窗外的阳光再也照不到她,阴阴的云翳覆盖着她的脸颊的时候,刘雯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这是一件稀奇事,刘雯没有舍友,外卖也从来都是备注“放门口,别敲门,到了发短信”。刘雯不喜欢敲门声,这会让她感到紧张。
刘雯自然是没法前去开门的,那敲门声持续了好久都没有停止。刘雯觉得这人可真是执着啊,心甘情愿地吃着她的闭门羹。
“刘雯!你在里面吗?”敲门之人终于吼了一声。
是叶子芯啊。刘雯认出了她的声音,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地址的?自己应该没告诉过她吧。
“刘雯!我找你房东拿了备用钥匙,我现在要进来看看你在不在家!你可不要怪我!”
怎么会怪你呢,刘雯想,我只会埋怨我自己。
刘雯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听见了叶子芯慌乱的脚步声,看见了她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刘雯!”叶子芯眼角挂着泪,“你怎么了?我马上叫救护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