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洲城下,以往热闹的城下町。街头巷尾不再是吆喝的商贾。
町众收了摊,关了门,在门缝里抖抖索索的观察着往来足轻。
马上的姬武士呵斥着腿脚稍慢的,有些性子急的已经几枪噼里啪啦的砸了下去。
造孽呀,这又是起了兵灾,好日子过了才几天。将家里闹腾的孩子捂上嘴。
再叫唤就丢出去给凶恶的姬武士磨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你还叫不叫。
义银带着人赶了一上午,十几里地下来骑马的他和利益还好,全副武装的足轻是累得够呛。
一般来说,粮草军备都是农兵压车在后,足轻轻装前行。这一次是抢时间急集结,所有的干粮武器都挂在身上。
看了看身后足轻的模样,得赶快找个地方修整,这时候接敌,队伍直接就能崩了。
他让利益先进城报告,自己带着足轻原地休息一会儿,等待安排住处。
“义银大人,前面来了传令的使番,说所有来军全部前往稻生原汇合。”
利益打马探明了情况回来,义银听得眉头直皱。
“殿下这是要放弃守城,选择野战?不应该呀,敌众我寡,敌军远道而来,集结军队以逸待劳,不好吗?出了什么事吗?”
利益瞪了一眼东倒西歪站不起来的足轻们,斥骂了几句,低声对义银说。
“城里谣言四起,据说信行殿下已经打过来了,信长殿下一意孤行要出战。”
“这么快?”
义银意外的说。
其实尾张并不大,放在前世就是一个大县。
下尾张最繁华的就是清洲城,附近最好的土地自然分在几个家中重臣手中。
说起大胁,米野,荒子,末森就是附近寨子大点的村子罢了。
打起来的地域相当于前世一个乡那么大一点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只出动常备足轻带着武器装备干粮。
现代军队武装跑十公里都是很累的,封建社会这些营养不良的兵非得活活跑死不可。
但行军打仗不是简单的事,古代就算是精锐一天也走不了多少里地,叛军这么快杀来,说的上是兵贵神速,信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呀。
“那我们驻扎在哪儿已经知道了?”
“恩,领了驻扎许可的牌子,靠近庄内川下游,河尻备队后方。”
利益开始驱赶足轻们出发,义银望着清洲城的方向有些担心。
中川运河的数条支流,给平原农业带来了需要的水源,这些支流大多浅缓,将平原分隔成一块块小区域,稻生原就是其中之一。
它位于清洲城东,庄内川西,信长要卡住的就是这条支流,将叛军挡在川流以东。
关隘上的柴田胜家望了望太阳的方向,林家与信行殿下的军队早上就已经来了,带队的是林秀贞的妹妹林具通。
而自己的备队差不多都到了,等军队过了关,时间也到了午后。
“柴田大人,部队已经全部通过了关隘,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林具通恭敬的询问柴田胜家,来的时候姐姐严正警告过她,战阵之中所有的事都要听从柴田胜家的命令。
林秀贞和织田信行还在末森城准备后续的轴重农兵,前方全部交托给了柴田胜家。
“那就出发吧。”
队伍沿着道路走成一条长蛇阵,足轻们在姬武士的监督下默默扛着武备赶路,大冬天的这绝不是个轻松的事。
尾张比起北方雪是少,但寒风刺骨和冰冻易滑一样不是那么好捱的。望着柴田备队足轻身后背负的织田家小旗,柴田胜家忽然有些感触。
先代呀,你手中组建的精锐终究要消灭你立下的家督了。
织田信长的幕府设立在森备队与河尻备队的后方,前面两个备队分别守住庄内川上下游。
可是冬日里枯水期,河道的水淹没脚踝都做不到,勉强打湿鞋底。
天气又不够冷到冰住河面,活水之下只相当于潮湿一些的低地,完全没有阻敌的效果。
扎营以后不久,河对岸就出现了探子,不久叛军也在对岸不远处扎下了营地。
柴田胜家对于信长弃城出击的举动表示轻蔑,这信长殿下果然是个傻瓜,好好的城池不守,竟然选择了野战。
她这次带来的不是1500人,而是整整1700兵势。信长如果选择守城,还能苟延残喘几日,野战对攻明天就是兵败之时。
于是扎营修整,军队行军疲惫,好好休息,等候明日开战。
天黑了,两边的军队除了哨岗都已经休息,信长的幕府之中军议也散了。
明日还要出阵,即使局面再不乐观,也要养足了精神准备明日之战。
森可成和河尻秀隆担忧的走出幕府,互相打了个招呼回营。
丹羽长秀叹了口气,休息前还需要盯着明早的军粮准备。
前田利家去巡逻了,信长的身边只剩下奶姐妹池田恒兴。
喝了点清酒,信长饶有兴致的拨弄着挂架上的一套兜胴,这是她明日的战甲。
“恒兴,你认识这套兜胴吗?”
“不认识。”
虽然心里担忧,但是池田恒兴还是仔细看了看,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不认识就对了,这套不是我的,这是我母亲出阵的兜胴呀。以前穿着总是有些不合身,没有想到这次拿出来,穿着正合适。”
看着兴高采烈的信长,恒兴一愣,仔细看了看,这套兜胴果然是制作精良的上品,能看出一些战后修补的痕迹,不是摆设。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不,我没有。”
信长忽然问了一句,恒兴反射性的回答,信长哼了一声。
“你,米五郎,犬千代,都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森可成和河尻秀隆的担忧写在脸上。”
“我们是您亲手带出来的,和那两位大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觉得我会输。”
信长仔细的给挂架上兜胴整理方正,嘴上说着。
“大家都知道,从小我的父亲就不喜欢我,他喜欢信行。而我的母亲。。
你们的先代呢?六岁就任命我为那古野城城主,把我赶到那个乡下地方。当信行在母父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学习武家规范的时候。
我,织田家的嫡长女,在乡下地方和一群野孩子玩泥巴。”
“奶姐。。那群野孩子里也是有我的。。”
恒兴苦笑着说,信长噗嗤一笑。
“何止有你,还有米五郎,还有犬千代。所有的人都叫我尾张大傻瓜,说我放浪形骸丢了母亲大人的脸。
可我就是个野孩子呀,野惯了,改不了了。”
信长看着整理的差不多了,满意的拍了拍手,转身对恒兴继续说。
“终于母亲大人想起了我,将我叫回了家,临终前把我立为织田家督。但她真的是选择了我吗?
留给我的森可成,河尻秀隆是美浓的外来户,你们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那些个重臣呢?家老笔头林秀贞?头号猛将柴田胜家?她们选择信行真的是只是她们选择的吗?”
信长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冷了下来。
“是她告诉她们,信行是个好主君。
是她,给了林家三城的知行。
是她,留给了柴田胜家织田家最精锐的部队。
而我呢?下尾张二十七万石织田家。。我只有五万直领。。两个外来的武将。。
可笑不可笑。我能稳住局面吗?你说,她到底选择了谁?”
句句诛心的话,让恒兴不敢抬头看她的脸色,低头听着。
“乱世的家督,需要铁和血稳固地位。而我?就是她留给信行的踏脚石吧。
这几年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将五万直领搜刮的底朝天,整顿军队,扩张精锐,积极武备。
为了什么?
我忍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天的到来,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
我只是要告诉她,告诉她们,我不是尾张大傻瓜,我不当踏脚石,我不要被人踩在脚下。
织田信秀留给她信行的织田家,我织田信长一定会亲手夺过来!”
一指挂架上织田信秀的兜胴,又转身一指对岸远处的叛军营地,信长满面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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