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雪装出一副天真灿漫的样子,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嘻嘻哈哈的外表下,其实并非她表现出来得这么轻松。
她是来自这个女尊世界未来的天朝穿越者,不知道一条秀吉的作为都在义银的战略规划中。
在深雪看来,历史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
作为天朝人,一想到岛国侵略大陆,深雪就恨得咬牙切齿。
她不明白,自己穿越之后的便宜父亲,天下最强大的武家,斯波义银,他为什么要纵容一条秀吉踏上半岛。
难道斯波义银不是来自天朝的穿越者,而是岛国自己的穿越者?
深雪对义银的感情很复杂。
既有双方都是穿越者的窃喜,又惊艳义银英俊不老的容颜,还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共情。
想要成为他的继承人,故意在他面前搏出位,展现自己才华的深雪,心思也渐渐有了变化。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却是亲父女,这种在心底暗暗滋生的背德感,让深雪这两年总是偷偷观察着义银这位便宜父亲。
在深雪心底,自己唯一的祖国是天朝,唯一认可的父亲是上辈子那位天朝男子。
至于义银,他可能是前辈,可能是同伴,可能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自己的同行人,唯独不是自己的父亲。
因为两个人都是穿越者,早就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深雪对他哪有什么真正单纯的父女情深,反倒是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情思。
可今天,深雪对义银非常非常失望。
如果义银是天朝穿越者,那么他就应该明白,岛国对天朝的觊觎会给天朝带来多大的麻烦。
且不说几百年后那一场差点让华夏灭种的战争,只说眼前,秀吉侵略半岛就是一件改变了东北亚生态的大事。
因为岛国的侵略,半岛南方被肆虐,经济损失惨重,特别是北军的覆灭,让明朝在辽东的统治缺少了一个有力帮手。
半岛北军一直在配合明朝辽东军对女真部落的制衡,让女真各部始终处于分裂状态。
而因为岛国侵略,明朝调兵,导致辽东空虚,又给了努尔哈赤吞并海西,统一女真的绝佳机会。
在战后,半岛自身损失惨重,再无力配合明朝镇压女真部落,间接导致明朝萨尔浒大败,辽东局势大变。
之后的历史,便是神州陆沉二百载,腥臭弥漫四百州。
深雪想不明白,如果义银真是来自天朝的穿越者,他怎么能够允许秀吉踏上半岛?
这是对祖国的背叛!
所以,深雪才会偷偷躲在议事厅外,偷听最新的军情。
而一条军团在半岛取得的巨大成功,让深雪对义银的疑惑变得越来越深。
被井伊直政带入议事厅的深雪,她看似天真可爱,但心底却藏着悲伤。
在看见义银那张让自己都忍不住心跳的绝世容颜的那一刻,忍无可忍的深雪下了一个决心,决定冒险一试。
看见深雪被井伊直政领进议事厅,义银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对井伊直政点点头,井伊直政识趣的退场。
然后,义银朝着深雪招招手,深雪乖巧得走到义银身边,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
“父亲大人!”
义银抱住女儿柔软的小身体,柔声道。
“你又调皮了。”
舐犊之情溢于言表的义银,没有看到抱住自己的深雪,她的表情带着一丝悲哀一丝决然,仿佛是下定什么决心,想要确定什么真相。
义银只是感叹,自家这个老二呀,实在是有些聪明调皮过了头。
自从上杉深雪进入蓝衣众,便受到家臣们的轮番好评,不管是学业,为人,深雪都表现出超过其他孩子的才华。
男尊世界的种子在女尊世界落地发芽,义银的孩子原本就超出这个世界的土著太多,诸姬心悦诚服称之为神裔。
而深雪,便是神裔中最神异的那一位,更是惹来诸多赞许目光。
随着时间流逝,蓝衣众幼儿园的神裔变得越来越多。
不单单武田义信与由比滨小团子对上杉深雪马首是瞻,连北条家的美代子,岛家的伊织这些新来的妹妹,也很听深雪这位二姐的话。
这其中自然有关东系神裔之母在背后抱团,公推上杉家上位的意图,但上杉深雪的出色,也是各家愿意公推的底气所在。
摸着深雪的小脑袋,义银笑着说道。
“丫头,你抱得太紧了,勒得爹爹喘不上气。”
深雪深深吐出一口气,抬起自己的头,稚嫩的小脸十分严肃,望着眼前少年感十足的便宜父亲,她竟然缓缓伸手想要去摸他的面颊。
义银抓住深雪的小手,笑骂一声没规矩。
深雪却是释然一笑,要将多年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全盘托出。
“父亲大人,女儿想和你猜个谜语。”
“你呀,我还没教训你呢,议事厅重地,岂是你随意玩耍的地方?”
“父亲大人!”
“好了好了,你说我猜。”
望着一脸宠溺的义银,深雪心底没由来的感觉颤动,她知道自己这句话一出口,这位便宜父亲对自己的感情就不再是单纯的父爱。
正如深雪自己对他的复杂情感一般,他也不会再单纯将自己看作女儿。
可即便未来未知,深雪也无比渴望知道,他到底是我最坚定的同路人,还是我实现人生目标的最大障碍。
斯波义银,你到底是来自天朝的穿越者,还是来自岛国的可怕敌人。
深雪咽了口唾沫,直接说出了汉语。
“我有上句,天王盖地虎,请父亲大人接下句。”
深雪不知道,这一声天王盖地虎,从自己的二女儿稚气的小嘴里吐出,让义银心中产生了多大的震撼。
以两次人生多次波折磨练出的意志力,义银勉强屏住呼吸,面上不动神色,心脏却是急速狂跳。
深雪死死盯着义银的脸,想要看出端倪,却被更老练的穿越者,义银装了过去。
也就是深雪这会儿心神不定,否则她只需要用手掌按住义银的胸口,就会发现义银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装作不明白的义银,看着深雪,不解问道。
“你们的学业进度这么快吗?已经教到汉学了?
天王盖地虎是什么意思?不似唐诗宋词,我汉学功底浅薄,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句。”
听完义银这几句话,深雪的面孔变得麻木又疲惫,她完全没注意义银正死死盯着她的表情变化。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深雪失落的表情,让义银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的这个二女儿也是一名穿越者,而且是来自天朝的穿越者!
———
失魂落魄的深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而留在原地的义银也是头疼欲裂,他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
深雪是穿越者,她也是一个穿越者,为什么这个世界会出现两个穿越者?又或者,其实有更多的穿越者存在,只是自己不知道?
义银越想越心乱,忍不住打开外挂,拼命呼叫那个喜欢颜值的变态系统,可不管他如何唾骂发飙,系统都毫无反应。
此刻,义银才忽然发现,那个曾经时不时给自己添麻烦的讨厌系统,它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系统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好像。。就在深雪降生的那一年。。
义银的面容变得复杂起来,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一年,义银向天祈求一个完美的继承人,让自己的孩子们不会相互残杀,让岛国永远成为天朝忠实的追随者。
然后。。系统不见了。。深雪出现了。。
义银心里蹦出一个猜想,爽到让他自己都难以置信,难道系统因为又拉来一个新穿越者,所以耗尽能量消失了?
这个猜想过于大胆,但在没有系统回应的此刻,又觉得如此合情合理。
义银现在回想起来,深雪从小就显得特别成熟,不,她不是显得很成熟,她根本就是一个装在幼女躯壳中的成年灵魂。
义银不知道该喜该悲。
她是自己的女儿,也和自己曾经一样,是一个伪装成孩子的穿越者,更重要的是,她是来自天朝的穿越者。
这就衍生出一个新的问题,深雪会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完全可以像义银一样,装作孩子,慢慢长大,以她两世为人的优秀表现,未来继承义银事业的人多半就是她了。
但她却在此时向义银冒险暴露身份,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义银站在她的位置,绝不会暴露自己。
想起今日的议事,想起最近发生的大事,义银忽然有所明悟。
是半岛,不,是天朝!深雪冒险,是为了确定义银的身份!
天王盖地虎。。只有来自天朝的穿越者,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深雪是想知道,义银是不是同样来自天朝的穿越者。
义银不免露出苦笑。
自己纵容一条秀吉的做法,显然让自己这位从天朝穿越而来的女儿感到不安,产生了误会。
女儿啊女儿,你爹地我呀,也是天朝的死忠粉,事情真不是你想得那样呀。
想清楚这一切,义银看向深雪消失的方向,也下定了决心。
———
从议事厅出来之后,深雪的面色变得更差。
他不是。。他不是。。他和我不一样。。
泪水夺眶而出,深雪却一无所知,脑海中不断重复着那句不是。
回想起自己这几年对他的暗中观察,被他深深吸引,始于颜值,敬其才华,渴望得到他的认同。
深雪抬头看向天空,视线已经模糊一片,泪水沿着脸颊化为两道泪痕。
真是的。。自己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嘛。。
就在此时,一旁传来井伊直政紧张的关怀声。
“二殿下,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圣人训斥了?”
深雪摇摇头,不说话。
小岛国鬼子,谁要你们关心,老娘终究是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只有我才能保护好我的天朝。
深雪知道自己的怨恨并没有道理,井伊直政对自己不坏,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愿意去想什么对错。
她只是觉得难受,就像是失去初恋一般,毁灭吧,都完犊子吧。
不想再停留在这里,深雪用胳膊擦擦眼泪,冲了出去。
就在她离开不久,义银走了出来,看看左右。
“深雪人呢?”
正在纠结是否要追上去的井伊直政指着方向,说道。
“二殿下往那里跑了。”
义银摇摇头,跟了过去,嘴里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着。
“特么的,这还穿越者呢,一点城府都没有,这点小事就控制不住情绪了,比老子当年差远了,果然还是老子牛b。”
———
深雪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寝室,她这时候不敢见人,唯恐情绪失控暴露什么。
斥退侍奉的仆役,她埋在自己的枕头上,竟然疲惫得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半黑,身上盖着被子,身边坐着一条人影。
昏暗间看不清人,深雪下意识坐起来,喊道。
“谁!”
“我。”
义银点起房中烛火,借着烛光看向深雪煞白的脸色,忍不住心疼得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与深雪的心思不同,即便知道对方是穿越者,但那依然是自己的女儿呀。
叹了口气,义银看着深雪,缓缓吐出一句。
“宝塔镇河妖。”
深雪刚才睡醒,脑子还没转过来,傻兮兮反问道。
“啥?”
义银无奈叹了口气,自家的傻女儿。。这特么的还穿越者呢?
“我说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怎么着?还需要我全文朗诵不成?脸红什么。。后面我都忘了。”
深雪一脸懵,看着义银,忽然从极度悲伤炸响极度喜悦,这一上一下得让她缓不过来。
她死死捏着自己的胸衣,喘了几口气,叹道。
“我的亲爹呀,你吓死我了,你这样玩我,我心脏吃不消的!”
义银嗤之以鼻。
“这位同学,你才八岁,你的心脏好得很。
谁让你忽然来了一句天王盖地虎,我当然要好好想清楚,才敢和你对暗号,谁知道这算什么情况。”
深雪这会儿已经高兴得流出眼泪,不住摇头道。
“对对对,你是我爹你都对。
吓死我了,你知道吗,这次真的吓死我了!”
看着喜极而泣的深雪,义银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为她拭去眼泪,柔声说道。
“小笨蛋,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来自天朝的穿越者。”
深雪露出由衷的喜悦,颤颤巍巍哭腔道。
“我也是,我也是来自天朝的穿越者。”
义银调笑道。
“知道,来自天朝的爱哭鬼。”
深雪撅着嘴不服气。
“谁哭了,我可是女人,流血不流泪。”
义银一愣,脑子转了一下,试探问道。
“在你上辈子的爹面前,你也不哭吗?”
深雪哼哼道。
“我又不是男人,哭什么哭?倒是我上一世的爹,老爱哭的,总要我老娘哄着他。
你别小看我,我们都是一样的穿越者,我可不比你差。”
义银心里苦笑。
我们不一样,你这丫头原来是女尊世界的天朝穿越者,老子可是男尊世界穿越来的!
想了想,义银终究是不愿意暴露男尊女尊两个世界的区别,只是宠溺得揉着女儿头发,叹了口气。
“是是是,勇敢的少女,快去创造奇迹。”
深雪斜着眼问道。
“80后?”
义银点点头,问道。
“你呢?”
深雪耸耸肩。
“00后。”
义银哦了一声,好奇道。
“到你们那会儿,房价还在涨吗?”
深雪嘴角一抽。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