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敦暂时处理了叛乱之事,却并无立刻回铁宫,而是带领着众人祭祀。
等到祭祀过后,众人才前呼后拥,由秦逍再次背着可敦下山。
大家心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向日户对可敦真是忠心耿耿。
毕竟可敦身染重疾,任何人与患者接触,都可能感染上瘟疫,但向日户却义无反顾背着可敦,那几乎就是拼了性命,如此忠义之士,着实让所有人钦佩。
可敦其实也并不希望这种时候与秦逍有身体接触,虽然两人都是衣物裹身,不会有身体上的直接接触,但这依然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不过她全身无力,此时已经无法自己走动,只能依靠秦逍。
下山过后,按照可敦的吩咐,众头领一时间还不能回到各自部族。
毕竟向日户需要十天的时间,十天时间过后,可敦如果病情好转,大家就可以直接在铁宫拥立可敦为汗,否则还需要进行一次部族大会,挑选出新汗,这关乎到贺骨部的?生死存亡,众头领倒也不敢马虎。
按照可敦的吩咐,大家都暂时入住铁宫。
铁宫虽然比不得大唐皇宫那般雄伟,但却也规模不小,铁宫房舍众多,安排一众部族头领入住,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让诸部头领暂时住在铁宫,一来确实是为了到时候方便召开会议,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显然是可敦担心自己患病其间,诸部之中会存在别有用心之辈。
贺娄泰和达勃孙领兵叛乱,自然是给可敦提了个醒,她自然不想有其他首领回到部族,再生事端。
贺骨汗虽然也跟着队伍返回铁宫,但在部族会议上,他已经明明白白被剥夺了汗位,连反对的话也不敢说一句,大家自然也不会再理会他,他只能跟在队伍后面,此时的身份,甚至比不上其他长老吐屯。
可敦虽然是女人,但处理事情却并不优柔寡断,回到铁宫,第一件事便是令碎骨者将贺骨莫关进监牢,等候发落。
她又吩咐铁宫的侍女带秦逍去了偏宫,却是让人此后秦逍沐浴,沐浴所用的水甚至放有许多药材,那显然是担心秦逍背过自己,会感染瘟疫,所以尽快处理。
而且还专门给秦逍准备了干净的衣衫,等秦逍沐浴更衣之后,又有人送来酒食。
秦逍这一路上日夜兼程,倒也是颇为疲惫,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坦,一顿酒肉下肚,更是体力充沛。
他本想吃过饭便见可敦,但得知可敦这次出行,消耗巨大,回宫之后,略作安排就已经歇息,想着让可敦好好恢复体力,也就暂时没有去打扰,自己则是美美睡上一觉。
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
他也不耽搁,直接求见可敦,这次可敦倒是立刻让人带进去,见到可敦之时,见到可敦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不似草原人,丝绸服饰,倒像是唐人贵妇。
她虽然患病,但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而且身材并无变化,依然是腴美妖娆,穿上绸缎,更显风韵。可敦屏退侍从,见秦逍要上前,立刻抬手阻拦,摇头道:“不要靠近,你在那边坐。”指了指一张椅子,秦逍知道可敦是担心疾病传染,只能保持距离,却还是含笑道:“可敦怎地穿着一身?”
“好不好看?”可敦长开双臂,转动一圈,声音温柔:“你知道我素来喜欢唐人文化,这唐服很少穿,今日专门穿给你看。”
秦逍心中感叹,心知可敦肯定是以为大限将至,所以才会向自己展现最美的一面。
她不但穿着唐服,而且显然是用心化妆过,美艳动人。
“好看。”秦逍点头,由衷道:“可敦的风采,天下无双。”
可敦轻笑道:“这话我不信。唐国美人众多,我只是草原上的一个老太婆,如何能与唐国美人相比?”幽幽叹道:“总想去唐国看一看,本来是想等贺骨莫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我能去唐国走一走,看看唐国的美好江山,现在只能是梦想了。”
秦逍听她言辞,心中爱怜,摇头道:“?不要这样说,只要你愿意,总能游览大唐的风土名胜。”在椅子上坐下,道:“奴云,你是否确定自己染上了瘟疫?”
这一声“奴云”,却更是让可敦柔情似水,一双美眸满是柔情,不答反道:“昨日你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会丢下我不管。”
“原来你明白。”秦逍笑道:“我日夜兼程赶来,就是要看你,怎会见到你之后,反要丢下你?”
可敦凝视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道:“多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你如此待我,就算真的死了,我也没有遗憾。”挛鞮可敦幽幽道:“我见你一面,就心满意足,你......你事务繁忙,不必一直在这里停留。”
可敦是贺骨部极少数知道秦逍身份的人,她对东北的局势自然清楚,晓得龙锐军和辽东军正在东北针锋相对,此种局势下,秦逍还能丢下在手中大事来见自己,却是让她感动不已。
秦逍立下十日之约,但可敦知道,秦逍在东北有一摊子事,在这停留十天,对秦逍来说时间实在不短。
她只以为秦逍是给自己争取十天时间,至少在这十天内,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秦逍摇头道:“你还没有康复,我如何能放心回去。奴云,我听闻瘟疫是从铁宫开始,这是真是假?铁宫守卫森严,瘟疫如何能进入铁宫?”
可敦想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种可能。”
“哦,什么可能?”
“瘟疫来自步六达。”可敦道:“步六达诸部之中,有一个乌丸氏。你应该知道,当初为了应付真羽部,贺骨与步六达曾经结为盟友。”
秦逍点头道:“我知道。”
“乌丸氏与我们贺骨的伏卢氏结过亲。”可敦道:“当年促成贺骨与步六达结盟,乌丸氏出了不少力气,所以在双方缔结盟约后,我们之间结成了一些姻亲关系,乌丸氏和伏卢氏就是如此。”秦逍道:“你的意思是说,瘟疫源自乌丸氏?”
“近两个月前,乌丸氏族长乌丸延过世,伏卢氏前来禀报,询问是否可以前往祭拜。我答应了伏卢氏的请求,伏卢氏族长身体不好,所以其长子伏卢卓前往祭拜。伏卢卓回来之后,前来铁宫复命,他当时就说乌丸延是患病归天,还说乌丸部族中许多人患病,情况不是很好。”可敦苦笑道:“当时我没有想到有瘟疫的可能,没有太在意。”
秦逍吃惊道:“是伏卢卓将疫病带进了铁宫?”
“我自然没有与伏卢卓有肢体接触。”可敦道:“但是伏卢氏走后没几天,我身边的侍女呼兰就身体不适。呼兰是我贴身侍女,十分美貌,她一开始浑身无力,却并没有和我说明白,只说身体不舒服,过了两天,她就开始全身发烫,我那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对。我仔细询问,她才告诉我说,伏卢卓来铁宫的时候,是她迎候送别,那伏卢卓胆大包天,趁没人的时候,竟然搂抱了呼兰,呼兰虽然没有被他得逞,却已经被他传染了瘟疫。”
?秦逍皱眉道:“那伏卢卓现在如何?”
“他已经死了,呼兰也被隔离,但情况严重,撑不了多少天了。”可敦道:“呼兰被感染后,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察觉,她依然在我身边伺候,更衣沐浴都由她服侍,等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
秦逍脸色凝重,道:“当时大家都没有察觉,而铁宫有不似大唐皇宫那样戒令森严,宫里的侍女们与人接触没有注意,所以疫病就从宫里传散出去。”
可敦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了。伏卢卓半个月前入铁宫,呼兰当时就被感染,现在全身都是红斑水泡,而且呼吸十分艰难,这个症状已经濒临死亡。”
“我在途中也打听过,感染过后,最快死亡不到二十天,最多的也就支撑个把月。”秦逍道:“按你所言,你感染的时间最多也就半个月。可是瘟疫却早已经在真羽部散布,而且许多人都已经死亡,照这样来说,那些人被感染,不是源自铁宫。”
可敦蹙眉道:“乌丸延近两个月前便已经死亡,他是乌丸族长,举行葬礼很隆重,所以尸体停放的时间也很长。伏卢部得到消息,再赶往乌丸部,参加葬礼的时候,乌丸延已经过世近个把月。伏卢卓在那边参加了乌丸延的下葬仪式,而且在那边待了一阵子,再回来铁宫复命之时,已经是半个月前。我后来记得,当时伏卢卓就有些异常,一直在咳嗽,而且说话有气无力,他脸上似乎也生出了红斑。”
秦逍冷笑道:“他在乌丸部感染了疫病,只不过身体强健,病情发展的比较缓慢。铁宫的瘟疫肯定是此人带回来,但部族中其他人感染瘟疫,倒未必都是从铁宫传出去。”抬手托着下巴道:“真正的病源,应该是来自乌丸部。黑山贸易场与漠东诸部都有贸易,乌丸部肯定也有商人前往黑山贸易场,他们途经真羽部,所以将瘟疫带了过去。”
“我们与乌丸部也一直有贸易往来。”可敦道:“他们需要我们的矿石,我们每年也都会向他们售卖一些,不错,乌丸延死后,确实还有两拨乌丸的商人来过铁山。”柳眉紧蹙,道:“如此说来,贺骨诸部扩散的瘟疫,也是那些乌丸商人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