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舅舅分开的时候,宋易安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睛不说话。叶子攸的眼睛也红红的,偏还要开玩笑说宋易安是石头做的,泪珠比珍珠还要稀罕。
分别之后,宋易安的情绪极其低落,缩在车里暗自委屈,留下来照顾她的吴松阳叫她两声,她也没力气回答。
就这样悄无声息又日夜兼程地赶到了长安。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刻意扮成送菜的农人,从后门进了赵王府。
姬姝和薛瓶儿等得她好苦,听说她平安回来,这才把心妥帖地放回去。
薛瓶儿对宋易安的担忧半点不逊于姬姝。她是个七巧玲珑心的姑娘,就算没有人明确告知她关于宋易安的踪迹,她也明白,这件事与宫廷斗争、准确的说是夺嫡之战有密切的关系。但她一心一意地盼着宋易安平安。
她不在意宋易安别的什么目的,她只知道,宋易安离京,最直接的原因是去大龙云寺的路上被宋元德截杀,而她之所以去大龙云寺,不过是要探望同样遇到不测的她。
江山和地位,薛瓶儿是不在乎的,她在乎的,只是宋易安能真心对她好。
当然了,她还不知道,宋易安也是个女儿身。她们的“婚姻”,不过是一场算计和侥幸而已。
失踪了将近一个月的宋易安瘦了,也黑了,接连的咳喘和低热闹的她眼晕。姬姝和薛瓶儿体贴,细致地安排她休息,端汤熬药,无不亲力亲为。
这一个月,两个姑娘也不好过。
为了隐瞒宋易安离京的事实,营造出她受伤休养的假象,她们每天往屋里送饭食和汤药,偶尔还会送来书籍和棋盘,戏做的很足。也幸好宋易安一直以哑巴的形象示人,才不会让人很快发觉屋子里空无一人。
最近些日子,外面流传着宋易安失踪的流言,很多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赵王府,为此,薛璧贺还差遣薛迅来赵王府问过。不得不说薛瓶儿聪明机敏,利用哥哥打掩护,好不容易让流言平复下来。
可薛家并不能完全让外人信服。就在薛瓶儿快要无计可施的时候,宋易安终于回来了。
与宋易安几乎一同到达京城的,是同样落魄狼狈的赫连衣。
直到见到叶子攸送来的信物,赫连衣才放下心来。不过这只能证明宋易安已经脱险,她好吗?是不是暴露了身份和行踪?她还会不会有危险?一系列的问题纠缠着他,让他不顾一切快马加鞭赶到长安。
赫连衣不敢声张,先到达的地方自然是甄府。甄府上下不知道他今天会回京,并没有准备,本想着给甄昱卿买醉仙楼的桂花酿的卓然,看到赫连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简直没有认出他来。
赫连衣从马背上跳下来,不等卓尔问安,拉着卓尔问道:“最近两天,赵王府上可有动静?”
卓尔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的一愣,见赫连衣目光灼灼,便如实回答:“赵王府?没……没听说……”
“薛家公子薛迅可去过赵王府?”
“好几天之前似乎是去过,回来之后说赵王殿下的伤恢复的不错。最近没有听说他再去拜访了。”
赫连衣松开抓着卓尔手腕的手,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卓尔虽然满肚子疑问,但也知道很多事是不该他问的,他眼珠子转了转,小心地说:“表少爷,您想知道的事,需不需要小的给您悄悄打探一下?”
“不用,”赫连衣说,“也不要跟别人提起我问过什么。”
薛迅没有去过赵王府,说明赵王府一切安然无恙,宋易安应该平安回来了。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平静,最好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要有。
卓尔应了一声,说:“表少爷,车马劳顿。小的给您备些热水,您先洗漱一番;一会儿给您去刑部报到——您想什么时候上任啊?要多休息几天吗?”
赫连衣摆了摆手,什么也没有回答。他现在很累,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肚子里空荡荡的,偏胃里还疼的反酸。脚底下好像踩着一团棉花,什么感觉也不真切,唯有眼前人影幢幢,纷乱的看不清容貌。
听闻赫连衣回来,甄家的两兄弟一块出来迎他。跑在最前面的是二弟甄昱臣,边笑边说着什么,许是离得远,赫连衣听不真切;甄昱卿缀在后面,挂着玉环的绸带飘飞,样子摆的逍遥,脚下却走得急,还不忘挖苦弟弟:“跑那么快做什么,来的是明鸿,又不是你家娘子!”
一个月不见,甄昱卿还是那个德行。
赫连衣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着,眼前更是朦胧一片。刚登上门前的第一个台阶,他便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陷入了黑暗之中。临昏睡之前,赫连衣还在想:“娘子?‘娘子’这个词,怪好听的,可比什么‘未婚妻’好听多了……”
赫连衣心心念念的姑娘宋易安,在太阳未落之前醒了过来。地上的暑气还未消散,树上的知了叫的正欢,蛐蛐常从草丛里蹦出来,跳到窗台上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看看这个府上好久没有露面的主人。
姬姝端着药碗进来,试了试宋易安额头的温度,还是热,没说话,只用眼神催促她喝药。宋易安最害怕姬姝不说话的时候,自小到大都怕,所以赶紧从床上爬起来,二话不说,把药汤一饮而尽。
等着宋易安喝完了药,姬姝收起药碗,说:“把你带回来的那位老先生没有停留,已经离去了,至于去了哪里,他没说。”
“府上多出一个人来,容易惹人怀疑,他离开也好。”宋易安答。
姬姝点点头,又说:“现在长安城私下盛传你失踪了,也有流言说你根本不是养伤,而是离京去了。我觉得你该露个面。过些日子,安平伯家的二公子大婚,巧的是,他给咱们也送了请帖。你要去吗?”
“过几天?太久了。”宋易安说,“我明天就要出门见人。”
“见谁?”
“礼部尚书、我名义上的岳丈——薛璧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