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宋易安早就发现,浅色的衣服非常衬赫连衣的气质。眼下这件空色长衫穿在他身上,怕是天上的仙君也要被他压上一头了。
宋易安不由得感叹自己运气真好。
更让宋易安觉得运气好的,是赫连衣面对她的时候那多情的眼神,宛如一捧天池上的圣水,去浇灌她心里即将枯萎的秧苗。
端的是动人心魄、扰人心神。
宋易安低头瞧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笑了笑,说“你不必同情我,这都算不得什么。以前的仇怨,我已经清算干净了。”
可赫连衣并未因此而释然,他大胆地张开双臂,将宋易安纳入自己的怀里。他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对她说“以后顺利也好,困难也罢,都有我陪着你了。”
宋易安将赫连衣抱紧,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是不支持我的所作所为吗?你也成了叛国之臣了。”
“是,我也成了叛国之臣了,”赫连衣带了愧疚的语气说,“但,我并不后悔。”
“赫连衣……”
赫连衣将宋易安抱的更紧“忠诚和背叛,往往难以界定。陛下当年谋朝篡位,是为叛臣,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无可厚非——就算你被定义为叛臣吧,我也不在乎。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陪着你罢了。”
“你的天下大义、黎民性命都不重要了吗?”
“易安,”赫连衣动情地说,“就让我自私这一次吧。”
赫连衣做出这个决定到底下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少思想斗争,宋易安不知道,但宋易安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她这辈子都舍不得放手了。
宋易安在赫连衣的怀里蹭了蹭小脑袋,问“你冒着危险进宫,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当然不是,”赫连衣说,“我是来跟你一起庆祝的,我带了酒。不过——”
宋易安从赫连衣的怀里探出头来“嗯?”
赫连衣说“我在这里见到了你母亲的画像,于是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什么?”
“自古男女成婚,都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你母亲的画像就在眼前,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在她面前拜堂成亲吧,等过些日子我们回夔州,再补全婚礼。你知道的,我母亲非常喜欢你。”
“成……亲?”宋易安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赫连衣的眉眼里都是灿烂的笑容“对,成亲!”
“现在?在这里?”
“可以吗?”
怎么能……不可以呢?她当然愿意,愿意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赫连衣见宋易安没有马上回答,以为自己唐突了,忙说“是我思虑不周了。眼下没有其他长辈在场,确实对你不好。要不这样,我们去请你舅舅做个见证,这样更名正言顺一些。”
宋易安的头低垂着,轻轻摇了摇。
“你……不愿意嫁给我吗?”赫连衣紧张地问。
宋易安修长的睫毛像两个小巧的扇子,接连呼扇了两下。她忽然抬起头来,用亮晶晶的眼睛瞧着赫连衣的眼眸,双臂自然地环过赫连衣的脖子,让他的满是书生气的脸距离自己的脸更近一些。
她把每一个字都说的如珍珠迸落、玉石击盘“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愿意的很。你那么好,我愿意用余生的每一寸光阴,都和你在一起。赫连衣,我想跟你看日出日落、花谢花开,我想跟你听山涧涌泉、林间鸟鸣,我想跟你踏遍千山万水,共赏世间繁华。我相信,有你的每一刻,都是我的幸福。”
赫连衣的脸上重新爬上笑容。他的脸颊微微发红,眼睛却亮的可爱。他在宋易安轻薄的嘴唇上小啄了一下,用软绵绵的声音说“有你的信任,我怎么敢辜负啊,娘子?”
宋易安“噗”地笑出声来。“娘子”这个称呼,她不是第一次从赫连衣的口中听到,但每一次听到这两个字,都觉得意义不同。好像两个平行的生命偶然重合,划破夜空。
宋易安觉得,新月宫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让她留恋。在新月宫这么多年,值得。
在赫连衣的帮助下,宋易安小心地将昭阳帝姬的画像整理干净,然后找出了三只大碗。
新月宫是没有酒器的,就算是碗,也多是破了边角的。宋易安第一次用这样的碗招待除了姬恒和姬姝以外的其他人,所以有些窘迫。她搜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完整的、没有任何破损的碗,羞惭地交给赫连衣。
赫连衣对着三只大碗打量了片刻,依次倒满了酒。他把宋易安为他准备的那个完整的碗端到了昭阳帝姬的画像面前,然后自然地端起其余的两碗酒,给了宋易安一碗。
宋易安窘迫的情绪像一缕烟雾,很快消散在空气之中。
赫连衣对着画像拜了三拜,说“昭阳帝姬在天有灵,恭请见证晚辈赫连衣,乃夔州太守赫连闵之子。与令嫒易安经历坎坷,彼此相知相慕,今结为夫妻,愿共度此生,恩爱不疑。此心赤城,可昭日月。此生若有背叛欺辱,不得善终!”
说完,他将酒碗高高举起,然后捧到自己面前,一饮而尽。看那干脆的样子,仿佛他喝的不是的酒,而是香甜的蜜。
等赫连衣喝完酒,宋易安也端起了酒碗。她仰着头瞧着那张并无艺术感可言的画像,满足地笑了起来。她的话只有一句“母亲,我比你幸运。”
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宋易安一生的经历。
她也将碗中的酒一口气喝完。的液体灼烧得她的喉咙止不住的疼。但是她生生忍住了,连由此而生出的眼泪也控制在眼圈里,没有半点倾泻。
新月宫破败荒芜的院子里,有了短暂的安静。虫儿、鸟儿好像通人性似的,停止了嘈杂的叫声,直到这场没人围观的婚礼用最简洁的方式完成,它们才憋足了劲都喧闹出来,倒像是一群观礼的客人。
新月宫见证了太多悲欢离合、荣辱兴衰,每一段经历,都刻在了历史的骨头里,难以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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