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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判词
    宋易安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凄厉尖锐的长啸,如顽石狠狠地在光滑的铁板上乱刮乱划,像绸缎被人百般蹂躏撕扯,像百鬼夜哭、万妖狂舞。

    她遭受的背叛太多了,忍受的捉弄也太多了。在临死之前还要被迫接受一个“真相”,于她而言,更是折磨。

    “赫连衣,你骗我!”宋易安喊。

    “宋元杰,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我要化成厉鬼,诅咒你生生世世!”宋易安痛苦地喊。

    太监和随行的御林军被她喊的心颤,赶忙将她抓住,强迫她跪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一左一右两个强悍的御林军锁着她,太监用尽全力,对着她狂啸的嘴巴倾倒着毒酒,宋易安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酒液先是占满了口腔,火辣辣的直冲鼻梁,很快,酒液四溢,不住地往喉咙和鼻子里灌。宋易安被呛的说不出话来,呼吸更是困难,很多酒液因为呛咳而喷出来,喷的她肮脏的囚衣洇湿一片,乱蓬蓬的头发也沾湿了,紧贴着苍白消瘦的脸,几乎将这张脸完全盖住。

    一壶酒就这样被灌进了宋易安的肚子里。钳制她的御林军终于松开了手,将她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

    宋易安呛咳着,喘息着,鼻腔、口腔、喉管、食道甚至肠胃都灼烧的疼痛起来,那痛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恐怖。

    但这不是最恐怖的,因为她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想她出生以来唯一一次如此强烈地恳求上苍,希望上苍能降下微薄的恩赐,一次就好,让她变成厉鬼,日日夜夜纠缠宋元杰和赫连衣,让他们寝食难安,时时刻刻生活在噩梦之中。

    为此,她愿意不入轮回,愿意受雷霆火烧之刑、刀劈斧砍之苦,愿意灵魂被撕成碎片,被无常啃怪撕咬,愿意这个肮脏的世界,与她一起不得超生!

    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但越是疼痛,宋易安的诅咒就越深刻、越狠毒。她忍着疼痛,仰着脸,对着冰冷的监牢高喊“我宋易安对天诅咒,宋家江山不稳、社稷不宁!宋家男子……咳咳……世世残杀,女子……代代反叛!”

    太监听这话更是吓出一身冷汗,赶忙逃出随身的帕子,一把捂在宋易安的嘴上,力道之大,几乎让她五官变形。他不希望宋易安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希望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宋易安的神志逐渐趋于消弭,灵魂缓缓脱离身体。

    完全丧失意识之前,宋易安似乎听到了一个威严的声音。那声音不属于宋诩,不属于宋元杰,它好像来自前世,甚至来自虚无渺茫的地狱。

    那声音说“一无所有,千古骂名……”

    宋易安初时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声音绵绵不绝,还在低沉地说着“一无所有,千古骂名。一无所有,千古骂名……”

    是了,这是对宋易安一生的概括,准确又讽刺。

    片刻之后,手帕下的动作停止了,温度也逐渐散去,那太监才瞪着眼珠慢慢松开手。

    手帕下的五官甚是扭曲,眼睛徒然睁着,眼白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口鼻里都冒出了黑血,却因为那帕子,不至于纵横满脸。

    太监又紧张又害怕,兔子一样蹿的老高,躲得远远的,唯恐沾染了晦气。在一个看惯了宫廷生死争斗的太监眼里,一个失败者是连猪狗都不如的。

    是啊,今天之后,谁还会提起翊朝皇室那个肮脏的血脉?谁还会记得曾有一个为叶家鸣不平的孤女?谁还会在光顾新月宫的时候回忆那个时常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幼儿?谁还会在路过典客署的时候想起那个斗虎的少年?

    老天爷就像专门捉弄她,让她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摆脱命运的时候,就在她积攒了所有运气准备兑换一个知己良人的时候,命运又将她打回原形,告诉她,什么都是一场空,一切都是阴谋的背叛。

    她这一世,除了鲜血和痛苦,当真一无所有,好不容易偷来的一点温存的缘分,到头来还是躲不过一句可笑的阴差阳错。

    她死了,事情却还没有完。

    她的尸首按照原来的安排,和她的那些不愿承认的兄长们,一同葬在永安陵之外,并排的三座突兀的小坟包,像是三个被蒸坏了的馒头,丢在角落里,连野狗都不屑看一眼。

    古怪的是,宋易安的坟包在修建好的当天晚上发生了诡异的事件,它的周围燃起了一圈幽蓝的火苗,火苗蹦蹦跳跳的,像百鬼夜行。

    住在陵地附近的人们觉得恐怖极了,暗自商量搬迁的事,守墓的太监也吓得魂不附体,片刻不敢耽误,赶紧报了上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宋元杰也是一惊。就在宋易安被赐死之后,送鸩酒的太监将她临死前的诅咒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宋元杰,宋元杰觉得晦气,更觉得毛骨悚然。

    好在他自认成了九五之尊,大不了多调一些将军守夜罢了,谁知道,只要他闭目休息,脑海里就会响起宋易安撕心裂肺的诅咒,让他不得安宁。

    那咒骂声好像他亲自听到过一样,那么真切和凄惨,一字一顿,宛如那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女孩就在他的面前疯狂地叫喊。

    “宋元杰,你这个畜生!”她喊。

    “宋元杰,你人面兽心,你不得好死!”她泣血长嘶。

    “宋元杰,你家男子世世残杀、女子代代反叛!”她发了疯地哭闹。

    宋元杰被折磨的寝食难安,不得已,他做了第一场法事。

    他借口说宫中死难之事频仍,需要超度亡灵,便邀请九九八十一位得道高僧来宫中作法,准备念七七四十九天,没曾想,第一天便因为养在虎房的一头进贡的白虎不慎逃出牢笼、狂性大发,而咬死两人,咬伤三人。法事草草作罢。

    宫中作法,高僧莫名其妙地惨死,乃是闻所未闻的怪事。

    坊间开始流传一些或虚或实的传闻。

    再后来,新月宫里总会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呜咽,那声音越来越大,逐渐飘散到其他宫殿中。别人也就罢了,新帝宋元杰在每一个晚上都能听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像一个女孩子凄惨的哭泣。

    怪事一桩接着一桩。

    当初奉命赐死宋易安的那个太监死了。原本一个太监死了,只要不是皇帝身边当值的太监,一般是不会让皇帝知道的,毕竟一条贱命,没有几个人在乎,可这个人的尸体,是宋元杰亲自发现的。

    就在法事结束的当天晚上,子时三刻,宋元杰在惊悸中醒来,竟发现自己躺卧的不是自己的寝殿床榻,而是太极殿的龙椅之上,那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正躺在玉阶下,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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