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是真有点吓到刘綎了。
纵然相信李春来此时过来找他,这事靠谱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但那种怀疑之感,还是挥之不去。
尤其是李春来明显与他有了间隙……
不过,随之刘綎心里便连连失笑。
他现在的‘间隙’还少吗,又怎会害怕多了李春来这一个?
“军门,卑职的意思是,想把这些首级,分给您一半……”
刘綎这边刚要说话,李春来却是抢先开了口,真诚又充满锋锐的看向了刘綎的眼睛。
“这个……”
刘綎老眼微眯,隐隐已经捕捉到李春来的节奏,却并没有着急说话。
李春来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垂下了头,让刘綎自己来思虑。
看着李春来这年轻、却又充满了一种沉稳锋锐的脸孔,刘綎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小子的成长速度,比他想的还要更快许多啊。
片晌,刘綎道“三儿,你的人品,老夫还是信的过的。这一半鞑子首级,老夫便收下了。那你便先回去吧。不管此次攻略老寨,成与不成,老夫绝不会少算你的功绩!”
说完,他老眼充满了神采的看向李春来。
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他也懒得再跟李春来套路什么。
主要是李春来此举,着实也给他带来了不少信心。
大明,究竟是天朝上国,数千年的文化与底蕴,又岂是区区后金女真能比的?
像是李春来这种年轻的俊杰,大明不知道还有多少呢,又怕个什么?
“……”
李春来本以为刘綎会推诿一下,至少也要先勘验那些鞑子的首级,辩驳一下真伪。
谁曾想,这老爷子,这么痛快的便答应下来,而且,让自己先离开?
如果没有那个灵魂支撑,李春来此时得到了刘綎这种话,不知道要有多么欣喜。
这是刘綎把他给‘摘出来’了。
但有着那个灵魂的支撑,此时刘綎把自己给‘摘出来’,特别是那种希冀的真诚,俨然让李春来摸到了更多的东西!
从而也让李春来心里有了更为精确的判断。
‘呵,老爷子,已经到了这般,这哪是你想把谁摘出来,便能摘出来的哇。更不是你想和稀泥、糊弄就能糊弄过去的啊……’
李春来心里连连苦笑,面上却一丝不苟的道“谢军门!不过军门,卑职那边的事情基本都已经处理妥当,现在回去怕也没啥事,便想跟在您身边,先呆几天。倘若您之后有时间,咱们还可以去勘验下首级……”
“嗯?”
刘綎愣了片晌才是回神来,笑骂道“三儿,你这是还不放心老夫吗?也行。既然这般,那你便在这边先呆几天,等到大战开始,你就算不用亲自参战,提前感受一下气氛也是好的。不过,中军这边有点问题……”
说着,他揉了揉眉心道“三儿,你便先跟在中队吧,也适应下这大战前的气氛!”
“是!”
……
这个节骨眼,刘綎还能出来见李春来,说实话,真的是已经给了李春来天大的面子!
李春来又怎会再占用他宝贵的时间?
而后面刘綎的话虽是没有说的太过直白,却已经是给李春来留出来充裕的余地,让李春来自己去探知真相。
看着刘綎削瘦的身影快步离去,李春来忍不住长叹息一声。
以他的聪慧,结合目前得到的一些消息与反馈,又岂能不明白刘綎的苦衷?
高丽人需要他不断劳心费神的去安抚,难道,山头林立的明军本部内,就不需要安抚了?
恐怕,应付明军本部的状况,绝对比应付高丽人那边,要更消耗他的精神与气力啊!
不过李春来很快便收敛起心神,把这个‘好消息’,告知毛文龙、满桂他们。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啊。刘军门不愧是国之柱梁哇。有他老人家给咱们做主,咱们便无忧了哇。”
得知了这‘好消息’,便是毛文龙都激动的不能自已,眼圈都是红了。
俨然,在他们的意识里,坏的只是张云泰那种刘綎的手下人,刘綎本身是绝没有问题的。
此时来看,这个结论倒也不能说是错。
只是……
那更深层次的东西,万历皇爷都解决不了,又岂是李春来此时这种小喽啰可以解决?
……
刘綎此役亲自出马,虽只是对李春来‘画了一张大饼’,但他的底子究竟摆在这里,已经成功帮李春来稳住了军心。
李春来等人很快便是距离中军不远的‘中队’这边安稳下来。
中队部主力皆是川军。
以汉人为主,土司兵也不算少,比例大概六比四左右。
不出意外,他们也将是参战时的先锋主力,虽然被排在‘中队’……
李春来前面打猎时,便与这帮川军的爷们有了点小交情,此时过来‘投靠他们’,这帮川军的爷们也很高兴,很快便是给李春来等人安排好了营地。
这也让李春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跟这帮非‘九边体系’出身的爷们打交道,那真的是舒服太多了。
大明九边重镇,本是大明国防体系最核心的力量,可现在搞的……
亲身被他们一遍遍毒打,李春来都懒得再说什么了。
不过,真正处在这个环境里,李春来也是明白,‘冰冻三尺,远非是一日之寒!’
今上万历皇爷肯定是有着不少问题,但这锅全让他来背,显然也是有失偏颇的。
只能说,大明这架庞大的马车,在狂奔了二百多年之后,没有得到良好的修缮与维护,许多地方,已经是烂到根子上了。
“三儿,刚才有川军的大哥送来一块腊肉,你等会,我去给你弄一下啊。”
李春来这刚刚扎好营,还没来的及在帐内生起火来,俞瑶便提着一个小包袱,兴冲冲跑过来。
却是说了一声便又娇俏的扭着小蛮腰跑出去。
显然,刘綎发了话,要给他们做主,她的心情也是极为愉悦的。
“嘿,这小娘皮。”
李春来笑着啐了一口,点燃了火盆,刚要喘口气,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李大人在吗?听说你过来了,请哥哥我喝杯酒如何?”
刚听到这声音,李春来还有点懵,但李春来很快便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正是戚大帅的血脉,那位戚爷、戚元功。
戚元功本来你应该在刘綎这边的,似乎是西线还是北线。
不过,他跟李春来很相似,也是过来‘混出身’、基本没啥本部的。
他父亲戚金的确是借助戚大帅当年留下来的骨架,又编练了一部新浙兵,但好像还没有怎么成型。
李春来早就认识戚元功,对他也一直很尊重,但交情就有点说不上了,一时也有点不明白,这厮怎么此时过来找自己了?
难道,是代表刘綎来安慰自己的?
“戚爷,您,您怎的亲自过来了,真是折煞卑职了,快请,里面请,外面太冷了……”
李春来自不会失了礼数,忙是来到外面,把戚元功请到了帐内。
“呵呵。”“李大人,你可以的嘛。这不声不响间,竟然搞到了近百级真奴首级?我都被你吓了一大跳啊。你这会儿忙不?不忙便跟老哥哥我,详细说说如何?”
戚元功没有摆什么架子,进大帐里后,简单跟李春来寒暄几句,便已经是同辈相称了。
只听他这话,李春来便是明白,这厮正是代表刘綎过来。
这让李春来的心里也稍稍舒服了一些,同时,也是一个机灵!
戚元功明显是能在刘綎身边说上话的人物,若是……若是能利用他,对刘綎产生影响……
是不是,就能达到自己的一些核心目的了?
“戚爷,您真是要折煞卑职啊。您若真想听,那便喊我一声三儿,要不然,我可就不说了哇。”
“哈哈。小李三儿啊小李三儿,你果然比我想的还要更鬼机灵。成吧,三儿,来,跟老哥哥我说说,到底咋回事,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做的?”
见戚元功已经坐定,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李春来也清了清嗓子,仔细把牛尾巴寨的事情叙说起来。
“吃饭咯——”
但刚说了没几句,俞瑶便是端着一大盆饭菜进来,却不知道李春来这里有客人,登时被吓了一大跳,饭盆都要掉在地上。
好在李春来眼疾手快,忙是过去接过来,又笑着对戚元功解释“这位是八闽俞家的俞小姐。我们也是因缘分相识,便一起来辽东闯闯。”
戚元功刚听到俞瑶的女声时,还是有些皱眉的。
但听李春来说俞瑶是八闽俞家的人,他脸色顿时便不一样了。
很快,脸上已经露出了温润的笑意“原来是故人之后啊,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
俞瑶俏脸登时红了。
她名义上的确是‘俞小姐’,却又算哪门子‘俞小姐’了?
李春来这分明是往她脸上贴金呢。
但不知怎的,俞瑶的心情一下子便好了不少。
她本来是想陪李春来一起吃饭、好好庆祝一下刘綎做主这事儿的,但此时,她也害怕戚元功继续追问,露出破绽来,忙是乖巧一礼,便是退出了帐外。
待俞瑶走了,戚元功不由对李春来伸了个大拇指,赞道“三儿,你小子好福气啊。这位俞家小姐,不错,很不错!”
李春来此时也稍稍了解了一些戚元功的性子。
带兵打仗水平如何,暂时肯定是不知道,但为人处世方面,他显然是个高手。
究竟是真正的将门子弟啊。
这玩意不服也不行。
忙笑着把话题岔过去,不再纠结此事,而是一边招呼戚元功吃菜喝酒,一边继续说起了牛尾巴寨的事情。
牛尾巴寨之战本就充满惊险与刺激,此时经过了李春来巧妙的艺术加工,便是戚元功都被稳稳勾住了心神,一时将酒菜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李春来说完,他不由用力跟李春来碰了下酒杯,一饮而尽,痛快道“三儿,我以前只觉你机灵,与凡人不同,想不到,你,你个小猴崽子,比我想的还要更机灵哇!妙,实在是妙啊!便是我换到你那个程度,怕是也不一定能比你做的更好……”
看着兴奋的戚元功,气氛也差不多了,李春来刚要再敬戚元功一杯酒,加深一下,询问刘綎部的现状和大局。
外面,忽然有戚元功的亲随小心拨开了帐帘,急急的恭敬禀报道“爷,军门邀您赶紧回中军去。好像是杜松杜军门那边,有使者过来了,咱们主力,已经把老寨包围了……”
“嗯?”
李春来和戚元功几乎是同时‘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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