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爷,退了,鞑子退了,这次是真退了啊,哈哈哈……”
晌午时分,李春来终于有余暇吃口饭了,不远处忽然传来陈六子、李元他们兴奋的呼喊。
李春来忙是放下碗筷,快步到这边来查看。
果然。
莽古尔泰他们一直压在几里外、足有数千人规模的庞大战阵,终于是开始退却了,似是要回营。
李春来的心里也止不住稍稍松了一口气,用力的握了下拳头。
说实话,真抄家伙干起来,李春来还真不虚这帮鞑子。
玩命干就是了,鹿死谁手,总要过过手才知道。
可李春来真的有点虚这种沉默的对峙。
别看他李三爷此时也是人模人样的,青州左营也看似具备了某些跟鞑子野战的前置条件。
但李春来非常明白!
若真在不能扎营的状态下野战,青州左营的胜率绝对是十不存一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鞑子几乎尽是精骑,来去如风,真有点‘来无影去无踪’。
李春来他们青州左营阵中,虽也有些战马,有很多牲畜,可在机动性上,特别是纯机动性上,依然是天与海的差距。
这就导致,不管怎么算,在平原地区,李春来他们青州左营,始终是处在被动中的被动。
唯一的优势是,李春来这波机会把握的还是很准的,直接拿下了首胜!
饶是这首胜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胜,没有什么实际战功的,却是真正的稳下了局面。
就算不至于真的把青州左营拧成一股绳,却也是强势压制下了内外的很多矛盾。
现在,莽古尔泰他们退兵了,终于将这股气势,开到了最大,营地内外,止不住又响起了欢呼雷动之声。
只是,李春来面上虽也与毛文龙等人庆祝着,心底里却是又提起了高度的警惕。
就恍如潮涨潮落。
别看今天青州左营打了胜仗,整个局面都被带的很不错,但身为统帅,更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随着莽古尔泰的退兵,也意味着,今天的胜利,基本上已经翻篇了,已经是一个新的开始!
更关键的是,前面的小胜,连开胃菜都算不上,并没有真的伤到莽古尔泰什么东西啊。
……
风声呼啸间,夜幕逐渐降临,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窸窸窣窣的雪花,莽莽苍苍的,一片迷茫之感。
这段时间,李春来一直在关注着莽古尔泰部战阵,发现,他们很规整,按部就班的,不像是有什么动作的模样。
这让李春来不自禁有了某种心安的同时,却有着一种不可说的警惕。
李春来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这种感觉。
简单来说,便是多疑,还不够自信,没有什么安全感!
但是虽然有点难受,李春来却并不会摒弃这种看似飘忽的感觉。
因为他很明白,这是他本心最原始的感觉,更是深深牢记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个经典逻辑。
“大哥,沈阳那边回信了吗?”
抚了抚头上的雪片子,李春来看向毛文龙道。
昨天碰到莽古尔泰部主力的第二时间,李春来便是令人给沈阳城送了信。
这种东西,李春来可不喜欢当雷锋,白白拼着性命干活,自然是要把时局在第一时间便通传给沈阳辽阳。
也是方便他们更全面的了解局面。
“还没有。”
毛文龙止不住失笑着摇头“按说昨天天黑之前,消息肯定是到沈阳了。但是个中原因……想来经略大人他们,也该要好好商量一番吧……”
但这话,毛文龙显然自己都不信,说完便无奈苦笑着看向李春来。
“大哥,你怎想?”
李春来一笑,看向毛文龙。
毛文龙的脸色也郑重起来“三儿,这奉集堡,怕是非久留之地啊。拖个三五天,咱们倒不怕。可,万一把鞑子主子给招来了……咱们又找谁说理去呢?必须得想个办法,至少要先跳出这个泥汤子再说!”
李春来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忽然道“大哥,听闻,你跟巡抚王大人那边,关系似是不错?”
“额……”
毛文龙愣了一下,终于明白,李春来这厮,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不由苦笑“三儿,你我弟兄,哥哥有什么事儿,还能瞒着你不成?前面很长时间,我的确在巡抚王大人那边使了不少力气,那都不也是有办法的办法吗?现如今,别说哥哥我只是在王大人面前混了个眼熟,根本就说不上话了,便是能说上话,又能如何呢?”
李春来自是明白毛文龙的意思。
大明此时的体制,某种程度上其实是科学的,但在更多的细节方面,还是有着很多不可言说的弊端。
就比如,辽地当下的局面,军略主要是经略袁应泰在管,但是后勤方面,还是巡抚王化贞的工作。
按说,这也是平衡之道,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可问题便在于,王化贞已经在这边经营好几年,袁应泰却是初来乍到,加之很多不可言说的东西,两人显然很难尿到一个壶里。
最直白的一点。
现在经略衙门在沈阳,巡抚衙门却是在辽阳……
“大哥,事情的确是不好办,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得为难大哥你一下。这样,你现在马上便给巡抚王大人写封信,告知他老人家,咱们这边怕是顶不了几天了,且已经被莽古尔泰切断了退路,必须向南突围!我这边给袁大人写!”
李春来思虑片晌,看向了毛文龙的眼睛。
“三儿,你的意思是……”
毛文龙究竟是老油条,还是勉强能跟上李春来的节奏的。
“呵。”
李春来冷冽的一笑“大哥,佛不渡咱们弟兄,咱们弟兄便只能自渡啊!”
毛文龙这时也明白李春来的方略,这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争取最大的主动权啊。
怪不得,怪不得李春来会选择这么飘忽的路线了,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
若放在寻常,毛文龙肯定会觉得李春来托大,就算摄于形势会服从李春来,却必定也要跟李春来掰扯一番。
但此时,亲眼见识到了李春来的实力,他已经没有了这等逆反之心,忙是重重点头“好!三儿,我马上便去办!”
看着毛文龙离去,李春来也长长吐出一口气,迅速去写他的信!
……
本以为今夜莽古尔泰会搞什么幺蛾子,找回白天时的场子,李春来的精神也一直在紧绷着。
却是不料。
这一夜,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次日一大早,李春来他们终于收到了沈阳城的回复‘沈阳现在并无可用之兵,李春来只能先自己撑着。’
另外,袁应泰还带给了李春来一个更不妙的消息
阿敏的镶蓝旗部主力,皇太极的正白旗主力,已经在攻略辽南,辽南现在已经是岌岌可危。
“这,这他娘的,这可咋整……三儿,情况不是不妙了,是大不妙啊。若是再这般发展下去,或许,用不了几天,鞑子主力就真来围咱们了啊……”
饶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也有了一部分心理准备,可等事情真正发生,毛文龙还是有些遭不住,慌得一批。
李春来心中也很震惊。
此时不仅仅是丢了辽南的问题,而是辽南居然是阿敏和皇太极!
说实话,如果直面皇太极,李春来倒真不怕。
毕竟,这个真正的‘时代之子’,还是很有智慧的,不太会搞蛮干之事。
但阿敏显然不是什么聪慧之辈。
若这厮得到了自己的消息,辽南又差不多被搞掉,用屁股想李春来也能知道那等结果啊。
纵然阿敏提他们镶蓝旗主力过来,不一定能吃得下他李三爷,但他李三爷付出沉重的代价,怕是也不可避免!
再直白点说。
李春来此行之所以敢来奉集堡,就是赌,赌后金这种分散战略中,有人想吃独食,会封锁一部分消息,然后露出可乘之机!
但若碰上见面啥都不说、抄家伙就是要干的猛男,你还能说什么呢?
一旦被这些莽夫冲破了青州左营的规整,失去了那股气……
便是李春来都不敢想那等后果了。
好在莽古尔泰今天很活跃,这早饭还没吃完呢,阵势又铺开了,似是要跟他李三爷玩命。
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算,莽古尔泰恐怕是不会把自己这块‘唐僧肉’,这么轻易就分给阿敏的。
“大哥,先不要想那么多,起码现在问题还不大,咱们兵精粮足,士气也很不错。先把今天的场面撑过去再说!”
思虑良久,李春来果断的下定了决断。
“好!”
毛文龙也回过神来,忙是急急调整,紧跟李春来的节奏。
……
只是让李春来和毛文龙都没有想到的是——
今天莽古尔泰场面拉的很开,却是始终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强行与李春来他们青州左营对峙一般。
这……
饶是有着昨天首胜的加成,可在这般高强度的对峙之中,很多儿郎们还是有些绷不住了,陆续出现问题。
“三儿,情况怕是真的不妙啊。咱们还须得早做决断才是啊……”
便是毛文龙,也是真的遭不住了,挑了个没人的机会,低低与李春来私语。
毕竟,一想到再有鞑子主力过来包他们,彻底将他们包住,那是何等恐怖的后果啊。
所有基业,怕是都要灰飞烟灭,谁也遭不住啊……
这般时候,李春来反而是极度的冷静,皱着眉头道“大哥,你先别着急!这事情,似乎有不对!容我想想,想想!”
“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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