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合葬墓的两个墓室之间有一扇小窗,俗称“过仙桥”。
事死如事生,恩爱夫妻活的时候睡在一起,死了也要在墓室中间开一扇小窗,以便能时时看到对方,更希望来世能再续姻缘。
敞开的棺木中躺着一位女子,她当然已不似生前那般明艳动人,虽然容貌和毛发还依稀可见,但尸身大部分已经变成了黑色。只是她身上穿着的那条杏红色的凤尾裙还是完好无损的,裙摆被风一吹,竟飘动了起来。赵子迈想,若她还活着,定会被这条裙子衬托得摇曳生姿了。
“听说啊,这‘过仙桥’最早出现在汉代,当时大多是在墓室的墙壁上凿出一个小洞,表示墓主夫妻在阴间可以继续交流。现在即便夫妻恩爱,也大多都是合葬墓,‘过仙桥’已经极为少见。可是不曾想,今儿竟让我在这里见着了。”那位知悉过仙桥起源的村民饶有兴趣地看着两座连在一起的墓室,啧啧感叹道。
“若是夫妻恩爱,葬在一处也就罢了,为何要分别葬在两座墓室呢?这不是浪费材料吗?”穆瘸子抓着脑袋表示不解。
“我在书中读到过,‘同穴合葬’一般是夫妻死亡时间比较接近,就会葬在一起。如果夫妻俩逝世的时间隔得比较远,又想葬在一处,就会建造两座连在一起的墓室,也就是这种‘并穴合葬’。只是要在两座墓室中间挖一扇窗户,做成什么‘过仙桥’,我也是头一次听说头一次见着,可见这南北两间墓室的墓主人生前是十分恩爱的。”赵子迈冲穆瘸子解释了一句,又看向北面那座新挖出来的墓室,“结构、装饰、雕刻连棺材都一模一样,他想和她生活在完全一样的空间里,就像生前一样。”
“恩爱?”桑冷笑了一声,“恩爱还要丢下她自己跑了?恩爱还无法舍弃尘世种种?不愿好好地在这里陪着她?”
赵子迈被它堵得无言以对,可转念一想,又哑然失笑,觉得它的话不无道理。
“生前应该是恩爱的,可是这种恩爱不要也罢。”
一个极小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过来,桑扭过头,轻轻压下帽檐,避免自己的眼睛吓到站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个村民。
“你认得墓主人?”赵子迈朝前走近一步,伸手招呼他过来。
那人于是从人群中走出来,朝两座墓室瞥了一眼后,干笑了几声道,“也算不上认得,不过儿时曾听人说起过这过仙桥的故事,他们说我们村子旁边有一座连起来的墓室,里面合葬着一对夫妇。旁人都说丈夫极爱妻子,死了也不忍与她分开,所以便在自己的墓室中凿了一扇窗,但求日日能见到自己的夫人,就像就像牛郎织女的桥相会一般。可真实情况却不像传说这般美好,而是有些有些渗人”
“说说看。”桑从墓坑里爬上来,席地坐下,又将帽檐压低了一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男人是在听戏的茶园遇到女人的,他对她是一见衷心、情难自抑,可女人当时却已经定亲,再过段时日便要故人着新装,嫁做他人妇。
男人不甘心,每每想起女人不久后要为别人洗手作羹汤,要和别人绵绵瓜瓞、白首偕老,他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扰得他日夜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终于,他决意去做一件事情,一件在他心头盘桓了数日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
他知道女人定亲那家的儿子喜欢到棋馆下棋,于是,他便趁着夜色偷偷爬到棋馆的房顶,将一只花盆扔到了那年轻人的头上。可怜那年轻公子,头颅被砸成了几瓣,喷薄出来的鲜血和脑浆染红了黑白两色的棋子。
“救不回来了。”
男人溜下房顶,听到棋馆中人们的惊呼时,心中暗自窃喜。
女人家自是为此事悲痛不已,男人却藉此机会趁虚而入,殷勤体贴,使出浑身解数博得了女人双亲的欢心。终于,在一年之后,女人的父母点头答应,将女儿许配给了男人。
此时的男人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得意的那个人,他娶到了梦寐以求的妻子,虽然是要他以手染鲜血作为代价,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好景不长,婚后没多久,男人就开始怀疑起女人来。而基本上每一次的怀疑,都是建立在他自己毫无根据的臆想上的。
小厮、厨子、车夫、店铺的伙计凡是女人能接触到的异性,他通通要怀疑一遍。她最近和谁讲话的次数多了,她冲谁笑了,她对他们讲话的语气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柔
她难道在与他们吗?他不信,可是她的眼波中明明涌动着丝丝缕缕的情愫
男人开始暗地里观察起女人来,一开始,他总是故意离家再突然折返回来,以此来试探女人有没有对他不忠。后来,他察觉出女人开始对自己不满,于是便更加小心行事了。
他挖了许多洞,墙壁上、门板上、窗户上,他从这些洞中窥探她,观察她和异性说话时的神情、动作、语气,以此来判断她是不是真的与他人有私。
女人发现了这些洞。
洞里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她,无论她走在哪里,背后都有这样一双眼睛,盯得她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终于有一天,在男人的贴身小厮王二询问女人最近为何总是郁郁寡欢时,她忍不住哭了,她已经被这只藏在洞中的眼睛压抑了太久,所以王二无意中的一句关心,便成了她情绪的发泄口。
不过女人没有对王二吐露男人的秘密,这个时候,她还想维护男人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所以哭过之后,她就将一头雾水的小厮打发走了。
可是几天之后,王二却死于一场可怕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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