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处心积虑从那里逃出来,本以为能获得自由,哪知,天地之间皆是罗网,根本逃不脱。”男人冷笑了一声,又一次转头看向一脸迷茫的江滨,“孩子,你来对地方了,这祁王府中,藏有大量珍贵的药材,皆是御赐之物,你爹需要的刀尖药和续命汤皆能在这里找到,就埋在院中那株千年银杏下方的瓷罐中,你带给胡太医带,他一看便知。”
闻言,江滨心中大喜,跪下便要朝他磕头,却被男人挥手阻止了,他看向江滨,锐利的目光渐渐被担忧涂染,“救你之人不是我,而是这位落魄的祁王。当年,他为了保命,逃离京都,来到大名城,可是最终,皇宫里的那一位还是没有放过他,即便为了表忠心,他每日奏疏,甚至不惜杀死了自己的妻儿。”
“杀死了妻儿?”江滨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咚咚咚咚清晰且急剧。
“没错,就在这水中,他将母子二人的脑袋摁了进去,任他们怎么挣扎,他都没有放手。可是他没有想到,仅仅一个月后,就有圣旨传来,命他自绝于天下。”说到这里,男人朝身后的明静斋瞥了一眼,“他就吊死在那间书房中,那是他最喜爱的一处居所,因为他极爱作画,就和你样。”
江滨觉得自己的双腿在微微地战栗,他嗫嚅着,“我只是个画画儿的,不是什么王爷,只要循规蹈矩,倒也不会惹上杀身之祸。”
男人笑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多数时候,命运并不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不过江滨,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去试试吧。”
说完这句话,水波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像是有一根棍子在搅腾水底一般,泥沙翻涌向上,男人的面孔越来越模糊,竟这样渐渐地隐去了。
纵使心中有数不清的疑问,江滨此刻却也不敢再耽搁了,他按照男人所说,来到院中那株千年银杏树下,果然在土中挖出了一只盛满了药材的罐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它,朝明静斋的方向跑了过去。
胡太医在院子另外一间房中,那里躺着桑,它现在已经知觉全无,和江杉的状况看起来一模一样。
江滨闯进房子里的时候,胡太医正束手立在一侧,小心翼翼地在对赵子迈解释:“公子,我怎敢不好好诊治,只是这姑娘病得太过怪异,她没有任何外伤内伤,却依然昏迷不醒,我从医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它虽然被画吸了进去,但这具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怎会就像现在这般,动也不动”
赵子迈说到一半止住了,他看着胡太医充满了费解的脸,知道他完全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他没有说谎。桑不见了,穆小午也不见了,现在躺在床上了,是一具没有一点意识的躯壳,别说胡太医,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该怎么救你?”他望向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现在,穆瘸子正坐在床边抹眼泪,他本以为桑被吸进去,就皆大欢喜了,没想到面对的却是一个昏迷不醒的穆小午。
“赵大人,我找到了一些灵药,说不定能救这位姐姐。”江滨推门而入,将手中的罐子递到胡太医手上,“这些都是祁王留下的名贵的药材,我爹有救了,姐姐她应该也有救了。”
“你是在哪里找到这只罐子的?”赵子迈盯着罐子上的泥土,心中微微一动,“是从地下挖出来的?”
“院子里的银杏树,它就埋在那里。”江滨直言不讳。
“是谁告诉你的?”
江滨朝前上了一步,“大人您昨日主动跟官府解释年画杀人之事与我和我父亲毫无干系,我自是对大人充满了感激,绝不敢对您有所隐瞒。只是这件事,说起来着实怪异,还望大人不要认为是小的在胡编乱造。”
赵子迈看着江滨,一字一句道,“怪异的事我见得多了,你如实说来便是。”
江滨松了口气,遂将河底那个男人的事一五一十道来,他将藏药之处告诉自己,他为何要选择留在这个阴阳交接的缝隙中,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历经千帆后的平静。
“祁王是先帝异母的弟弟,他的死一直都是个迷,连父亲都不知道祁王的死因究竟为何?那男人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他就是祁王?”赵子迈揣测着,开口问了一句,“那男人长相如何?”
江滨眨眨眼睛,“个子不高,但精炼有力,一看就是习武多年之人。他的眼睛很亮,我从未见过那般闪亮的眼眸,盯视着我的时候,会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他一览无余,什么都隐藏不了。对了,他还拿着一把剑,那把剑的剑柄上纹饰着北斗七星,那七颗星星,和他的眼睛一样明亮大人?大人?”
江滨看到赵子迈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两个眼珠子虽然盯在自己身上,但思绪显然已经飘到了别处。
“是他。”过了一会儿,他自嘲般地一笑,“我原以为他逃掉了,却没想到,他为了避开世间种种,逃到了这里。”
“大人,他是谁?”江滨不解,努力在赵子迈脸上寻找答案。
“一个旧友,”淡淡道出四个字后,他看向胡太医,“快去把药煎了,这药,救不了它,却能救江杉一命。”
江滨感激万分,刚要冲赵子迈跪下,却听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赵大人,”大名县令匆匆走了进来,他花白的胡子耷拉在嘴角,将他整个人衬托得仿若一只老山羊。朝赵子迈行了一礼后,他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可旋即,他鼻子一楸,眼泪就落了下来,“赵大人,赵大人,大名城已经被封了几日了,若再想不出破城的法子,城中积蓄的粮食就要被吃光了,老百姓就要统统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