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你这边这么忙,你不用送我进城的,反正我也没多少行李,随便坐个班车就去了,你这一来一回的油钱,够跑好几趟了。”
从黄泥村到三家寨的弯曲羊肠小道上,胡建强背着一个大袋子走在前面,胡铭晨背着一个小袋子走在后面。
今天胡铭晨要进城去学校报到,照胡铭晨的意思,他自己一个坐班车进城就行,胡建强这边几头忙,村里要修路,街上的牛马市场改造已经动工。
虽然很多事情有胡建军帮衬着,在牛马市场的改造工程上,胡铭晨的几个舅舅也都参与其中,可是没有胡建强看着,胡铭晨还是不放心。
然而胡建强执意要送,觉得自己家都买了车了,要是进城还去坐班车,那像什么话,那皮卡车说起来就是他胡铭晨的嘛。
“没事没事,我都安排好了,街上的改造工程有你爸爸盯着,现在做的主要就是挖地基,那些对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反而他比我懂。至于修路,早一天晚一天不要紧,我这次进城,顺便还要买些东西。”胡建强道。
“三叔,你买什么?”
“虽然咱们黄泥村修路是我们村里自己的事,不过,我打算开工的时候,请李书记和宋乡长来剪个彩,咱们也搞个仪式。搞仪式不是需要些东西嘛,我进城,就顺便买回来,有些东西,我们杜格街上买不到。”胡建强道。
“哟,三叔进步不小啊,还晓得搞点宣传艹作。嗯,不错,我相信乡里面的领导一定会热心参加的,反正宋乡长你找他他一定来。”
宋乔山目前已经被任命为副乡长代乡长,等到明年初的时候,他的代字就会去掉。
宋乔山能更进一步,李朝贵出了点力,徐洁也在县里面帮着运作了一下,再加上宋乔山有主持乡里面街道改造的政绩,所以由副转正,就有点顺理成章。
杜格街上的这次改造,乡里面是进行了大力宣传的,在高山县下面的所有乡镇中,还没有那个乡镇做这种大规模的建造,尤其是政府并没有花费一分钱的情况下。两百多万的建设资金,一定程度上当成了杜格乡的招商引资成绩。
高山县作为山区贫困县,别说下面的乡镇招商引资困难,就是县城,也是很不容易。目前为止,高山县的招商引资主要还是集中在资源开发领域,没有多少制造业不说,就是城市开发建设领域,也是进展缓慢。因此杜格乡的牛马市场改造无形中就成了一个亮点。
宋乔山成了代乡长,这个时候胡建强请他参加村里面的修路开工仪式,就算没有胡铭晨这层关系,他也不太会拒绝这种好事。
要是多有几个村能够修通大路,这对宋乔山来说也是一桩不错的政绩啊。他现在是乡长,这些事情都是他的重要工作。至于李朝贵,没有意外的话,他也会来的。
“以前吴蹈辉能当那么多年的村长,就是和乡里面的领导走得近。我虽然不喜欢拍马屁,但是,和乡里面处好关系,让乡里面多帮补点我们黄泥村,我觉得这也是我的工作。”胡建强道。
“呵呵,是的,是的,就是该怎么干。”胡铭晨笑道。
“你笑啥哎呀,我还以为昨晚上下的那点雨干沟不可能涨水,小晨,你先等一下,我把东西拿过去,我再被你过河。”拐了一个弯,来到干沟边,胡建强一瞧干沟里面的河水就皱眉。
之所以叫干沟,就因为这条沟平时是没什么水的,顶多就是涓涓细流而已,很轻易就能过去。
不过昨晚上下了雨,现在干沟里面的河水涨到了膝盖上面那么深。
水深都还没什么,关键是水流湍急。像这种山里面的河沟,因为狭窄和高低落差,只要有水,其流动都是非常急的。
“三叔,没事的,我能行。我不直接过河,我可以跳到大石头上再跳到对岸去。”
“你不要跳,那样危险,水涨上来了,距离边远了,一不小心就会掉水里被冲走,水急得很。你等我,我背你过去。”胡建强已经放下胡铭晨的行李在脱鞋和挽裤子了。
每年脱鞋过干沟,胡铭晨总要经历十来回,这见怪不怪,反正每年的夏季,干沟都是要涨几次水的。相对来水,今天的水还算小,要是真的涨大水,牛都能被冲走。
胡铭晨一看那块河中心起码两吨重的石头的确是有些远了,而且胡建强已经脱了鞋站到水里,他也就不再坚持。
“路和桥还是得抓紧修通,否则,一涨水,我们黄泥村就等于和外面断绝。”胡铭晨站在岸边感叹道。
“是啊,这条路,太难走。”胡建强将行李放在路边,回转身走回来:“来,爬我背上来,三叔背你过去。”
胡铭晨沉吟一下,最终还是跳到了胡建强的背上,三叔有这份心,胡铭晨不能违了他的好意。
胡铭晨将双脚弯曲着,不让脚底碰到流水。
胡建强才走到小河的中央,他们就听到了一股巨大的轰鸣声。
“涨水了,三叔,快放开我,我们快走。”胡铭晨侧耳多听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他晓得,这轰鸣声不是飞机天上过,也不是哪里放炮,而是上游来了巨大的洪水。
山区的涨水有时候是很怪的,就算是艳阳高照,河水也可能会突然暴涨。这是由于山区的天气阴晴不定,十里不同天,只要上游下了大雨,下游即便火辣辣的太阳挂着,河水冲下来,一样的很吓人很危险。
胡建强也听出来了是洪水汹涌而来的声音,不过他没有放下胡铭晨,而是加快脚步。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裤脚或者衣襟会不会湿了。
“三叔,快放开我啊,大水来了。”胡铭晨向上游一看,已经能够看到前锋的浪花汹涌澎湃而来。
胡建强三两步跨到岸边,一转身就把胡铭晨甩到岸上去。
胡铭晨伸手去提前面的那袋行李,另一只手则是抓住背上的小袋子,“三叔,快上来,快走。”
胡铭晨只要前面腾出空间来,胡建强两步跨上岸,他们在多跑几步,就能到高出,避开汹涌的河水。
胡建强此时也是急了,他清楚那个洪水一旦下来,别说是他,就是三个他也会被无情的席卷冲走。
干沟每年都会有人,甚至有家畜因此而被冲走丧命。
只不过人越急就越容易出错。
原本胡建强一抬腿就可以跨上去,哪晓得,河边的泥巴是湿的,容易滑。胡建强一脚踩在泥巴上,竟然因为没有站稳而摔倒了。
一听身后有摔倒声,胡铭晨就转身一看。
情急之下,胡铭晨已经顾不上行李了,将两个袋子一扔,急忙探手去抓胡建强。
胡铭晨一把揪住胡建强的衣领就将他往上提,而胡建强也是脚蹬手爬,拼了命的赶紧离开河道。
“轰”的一声巨响,奔腾的河水冲撞到了河中央的那块巨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
一把揪住胡建强之后,胡铭晨也顾不得那么多,不顾一切的就往上爬,胡建强几乎就是被他拖着走。
突然,一股猛烈的力量拽,胡铭晨眼看前面的坎上斜长出了一棵小树枝,急忙一把逮住那树干。
河水已经冲到了胡建强,他有半个身子就在河水里。
这大水来得又快又急,那股子冲击力狠狠的将胡建强往下游拖拽。
胡建强现在心里面也是惊恐的一片发凉,要是被这股河水给带走,那十死无生。从这个位置到盘龙河,落差二三十米,下面有一段不但两三个高坎三四米,而且还有一段极其狭窄的地方怪石嶙峋。光这一段就能要人命,不淹死也得撞在石头上撞死,弄不好,连尸首都不容易找到。
胡建强双脚拼命的蹬,可惜他的脚根本就触不到底,使不上力,双手拼命的抓,可是,抓到的不是水就是胡铭晨的脚。
当双手碰到胡铭晨的脚之后,胡建强竟然瞬间就放开,而不是死死的抱住那一根救命稻草。
胡建强脑子里仅存的一丝清明晓得,一旦自己抱住侄儿的腿,抗不过这波冲击的话,他们两个都要被冲走,两个都得死。所以为了胡铭晨的安危,胡建强竟然放了手。
好在胡铭晨一只手死死的抓住那根树枝,另一只手这是揪住胡建强的衣领不放。
“啊,三叔抓住我的腿,我把你带上来”胡铭晨眼看那根小树枝快沉不住他们两个人,记得大声喊道。
“阿噗小晨快走别管我”胡建强将头从河水里抬起来,喘着气喊叫道。
“咦呀”此时根本没时间做说服工作,胡铭晨干脆大叫一声,左手右手猛然用力,硬生生的将胡建强从河水里拖了出来,丢到河边的一蓬荆棘里。
那一蓬荆棘不仅可以起到阻拦的作用,而且只要胡建强本能的乱抓,也能轻易抓住东西,让他不至于再被二次冲拽。
胡建强是被胡铭晨提上来了,可是由于用力过猛,胡铭晨右手抓住的那根小树枝也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力道,咔嚓一声断了。
胡铭晨的身子瞬间就往下坠,不过由于胡铭晨大半个身子并不在水里,受到的河水冲击力有限,才没有被刹那间冲走。
胡铭晨才身体下坠滑落的时候,双膝猛的在地面上一磕,下半身瞬间就弹了起来离开水面,身子身体还有点点往上窜。
千钧一发之际,胡铭晨急忙探出手去揪住一根青刚刺。
这种刺喜欢长在陡峭的地方,刺尖锋利而坚硬,不过驱赶韧度很好,很不容易断。
胡铭晨一把捏去,恰好捏中一根刺,而那根刺毫不客气的刺破了胡铭晨的手掌钻进肉里。
火辣辣的刺骨疼痛倏然从手掌心传遍全身,然而胡铭晨明白,这股子疼痛必须忍住,自己得牢牢抓紧了不能放手,否则掉落下去就不是痛,而是死。
这股猛烈的涨水来得快去的也快,半个小时后,河水就大减,而这个时候,胡建强已经从荆棘里爬出来,顺便把胡铭晨也拉到了上面的包谷地里。
“你救了我一命。”胡建强帮胡铭晨包扎着手掌道。
“三叔,你也救了我一命。”胡铭晨傻笑道。
“你力气怎么会那么大,一把就把我拧上来扔出去,还有,你的那一大袋行李被河水冲走了,怎么办?要不要先回家去?”
胡铭晨活动了一下手,没多大问题:“三叔,我力气一直都不小的啊。冲走了就冲走了,里面就是些衣服鞋袜,重要的东西在小袋子,幸好都还在。别回去了,回去的话,啥也解决不了,只会他们担心。我先到学校报到,行李慢慢再买。”
胡铭晨说的是实情,就算回去,最多就是这个问那个问,关心来关心去,反正行李也回不来。再说,他们两人狼狈是狼狈了些,可是,并没有什么大碍。
胡铭晨的手掌心被刺破,刺已经被拔出来了,而且包扎一下已经止血了,大不了到榆社乡的时候,药店买一点消炎药擦一擦就行。
“那你就穿你这身去学校?”胡建强一看胡铭晨的衣服和裤子上,好几处还有泥污。
“那有什么,今天只是报到,也没什么规定衣服脏就不能报到啊。走吧,走吧,今天下午四点半就截止了,晚了就更麻烦。晚上我再把它洗干净,然后随便买一身先换就可以了。三中是有校服的,弄不好我报到后就能分到新的校服呢,那就有穿的了啊。”胡铭晨站起来,很无所谓的豁达道。
“也行吧,既然四点半就截止,那我们抓紧走吧,时间还真的是不多了。”胡建强看了看表道。
于是两个人上了停在三家寨的皮卡车,就这么穿着浑身脏的衣服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