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那护身软甲破了!
破了一角,就是那胸口的部位。想是沐熙救她时她所中的那最后一枪给刺破的。只不过沐熙出手太快,那支枪被挑了起来,在此之前才刚刚破入时非晚的身体。当时时非晚身上还染着别人的血,故沐熙与许多亲兵都没发现,后来时非晚中途歇战才让流衣匆匆处理了下。但完了后她又动过手,直到此时,流衣才给她认真处理起了伤口。
“姑娘……”
“我没事,比我伤重的多了去了,死不了。”时非晚瞧着丫头红彤彤的眼,捏了一把她的脸,道:“小丫头还跟当初一样,还以为你长进了呢。”
“姑娘比我还小,不看身份当叫我姐呢。”流衣不服气的哼了声,道:“若没我,姑娘兴许早死在这地了。”
“是是,衣衣长进了,厉害了,以后可都得靠你了。你这么厉害,倒是给我止个疼。”
“姑娘还知道疼?我还以为姑娘是个铁人呢。”流衣说着说着便又抹了一把眼,道:“瞧瞧姑娘你这一身伤,如今不止身上,脸上还添了疤,手又糙成这样,也不知世子爷怎还能瞧得上你。”
只这话完却又立马摇了摇脑袋,道:“不对,姑娘还是不要嫁进擎王府了。这天底下这么多儿郎,谁都比世子爷好。不会有任何一个男儿,舍得让自己的媳妇受这份苦。世子爷倒好,亲自将姑娘送进了这地狱场。我原瞧着他是个好的,如今看来姑娘跟谁都比跟他好。”
时非晚听着眼神一寞,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姑娘……”
“给我镜子。”时非晚道。显然她只注意到了流衣前半段话。
她脸上是有伤,方才流衣也给她处理过。可她一直还没敢瞧自己此时是何等模样。
她是有护身软甲,可软甲护不了脸。在那样的情境之下,她也顾不了自己这张脸。
流衣袖下的手指轻颤了下,从身上掏出了一块铜镜,只却忙道:“姑娘放心,姑娘还小,长了疤,处理得当也能痊愈的。况且没有太过深入,姑娘信我,能治的。”
时非晚未语,看向了铜镜中的自己。如今她已十七,与当初那个闺中女儿相比,五官已经长开了许多。本应是愈显倾城的一张脸,可现却被她糟蹋得多了两处相当明显的疤痕。铜镜里的容颜,现在倒是衬极了她现在这个身份,透着一股子不好惹的凌厉与狠劲,只怕此时若是出现在京都名媛圈里,会直接将那些姑娘吓得退远十里不敢接近。
她如今踏过千军万马的尸体,那股子杀气与死神一般的狠劲已融进了她整个人的气质里,任这幅容颜过去如何软媚娇柔,如今她从左到右无论怎么看都已与那“柔”字挂不上钩。
“他若敢嫌我丑,不要了便是!”只几息怔然,时非晚便放下了铜镜,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份平静源于对岑隐的自信,亦是源于某股子释然。活下来已是大幸,她已无心力再去纠结一张脸。
这份平静,亦源于她如今骨子里的一股凌傲。哪怕她对岑隐没自信,哪怕岑隐真的会嫌她,她如今也已完全不是依附于任何其他人而存的个体。她的未来,不会因一个男人嫌她丑陋便从此无光。
换句话说,如今若回到时家那伯府,便是她那些爷爷奶奶,她的父亲时满墨,也已没有资格再指指点点她!
“去看了沈凡没有?”时非晚瞧着流衣似在琢磨着如何治好自己身上伤疤的小脸,忽然问道。
“死不了。”流衣哼了声,有些责怪的道:“姑娘将一半那么厉害的亲兵都给了他,还给了他一颗那么珍贵的护心丹,他要是死了可真真浪费姑娘的这份用心。若不是为了护他,姑娘身上的伤势大抵也不会这么重。”
是!沈凡还在。只不过大抵一两月难以下床了!
他还活着是时非晚后来从军中人口中得知的。乃是她留给沈凡的那些亲兵强力将他带了出来,也是她战前给过他的一颗护心丹强护住了他一条命。
那护心丹的效果让时非晚觉得相当惊奇。好得她总觉得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医者能研出来的。这不由得让她想到了那款七彩玲珑镯,想起了蓝天口中的那个蓝星……
“你再去看看,我瞧着他的伤势重得似乎撑不到明天了。”时非晚却还是道。
“哪有,姑娘我比你懂医术,他死不了。”流衣忙道。
只却瞧着时非晚一副疲惫的表情,也不愿再多扰她,便道:“姑娘,我明日再过来给你换药。”这才退了出去。
时非晚看向流衣离开的方向,总觉得小丫头方才提及沈凡时的反应,似乎……透着股怪味……
“流衣姑娘,你怎么来了?”某帐篷之内,常太医瞅见流衣掀开帐帘而入时,有些吃惊。
流衣虽跟与灵昭一样,如今都在军中为医。可她平时一贯只进行初步处理,长期护理这种活儿她是不参与的。但她此时进的这帐,乃是沈凡待的地,已有其他军医看护并没她什么事了。
“他死了没?”流衣直接问。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常太医摸了摸胡子,睨了她一眼。不过心里相当清楚流衣这股怨气从何而来。
沈凡能活下来,得亏了时非晚给了他许多超强者亲兵,也亏了时非晚赠了他一颗护心丹。这丫头平时最为护主,大抵是想着,若是沈凡不占了时非晚那么多资源,她主子便不会差点丧命,便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呢。
“死不了,不过这伤若不好好养,以后大抵会是个废人了。”常太医叹了口气。
流衣面无表情,走了过去,搭了一下沈汉子的脉,又瞥了他狼似的容颜一眼,眼底似有清涟微涌。过后,竟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退出了帐篷……
第二日,楚北军继续启程。
接近洛州城城下之时,已是三日过后了。
“元帅,斥候说,楚军过一两时辰大抵就要至这城下了。”洛州城的城墙之上,此刻,一名士兵正跪在一个男子跟前。
那男子双目此刻正平视着前方,视线落在了远方一处黑乎乎的小点之上:那就是楚北军的军队!洛州的地形开阔,可掩饰的建筑物很少。故,他站在这里,一眼能视很远。
男人闻之嘴角扬了下,说不清是冷笑还是在苦笑,道:“让他们做好准备。”
若是时非晚在此,见之他大抵是要吃惊的:呼延炅!
这个本应还在济州的人物,这会儿,竟是亲自来了这洛州城!
元帅亲临,自不可能一人前来。他来这儿,意味着他接下来的作战重点锁定在了洛州。即,意味着——他带来了援军!
可,济州城城战应该也已经打了起来。而且还需对上那最让他们棘手的漠州军。无论从哪个维度上猜,北戎不应该还有兵力往洛州支援才对。呼延炅的重点也不应该在这洛州。
他在这,洛州还出现了援军,此只能有一种原因——漠州军攻打济州的战程,定然出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变故。
当然,这变故,很显然时非晚那一行一路东进的楚北军还不知。
此时,楚北军只是继续往前行进着。他们的心情既紧张又沉重,可又还带了那么一点兴奋。因为前方就是洛州了。洛州城的城守唐老头死了,此意味着洛州城已无主将,加上北戎伤亡又相当惨烈,接下来,进城实在已经不难。
“怎么,元帅你是等不及进城了?老往那看?”金副将此时发现时非晚时不时的便往洛州城城墙的方向望,忍不住问了声。
时非晚回了下头,看向了楚北众军,道:“大伙稳着点,别轻敌,也别大意。”
说罢,便道:“停吧,原地驻营,咱今日不入城了。”
这令一下,不少有些急切的楚军都愣住了。
“元帅,为何不入城?今儿天还不晚。”有人忍不住问道。
“稳着点打。”时非晚说。便又道:“邱浅。”
一个叫邱浅的青年走了出来。
邱浅不是军中人,他是河天风底下一个受过训的山匪。时非晚觉得这波人比之军中斥候要好用,便道:“你点五六人,先去探探洛州城的消息。若能弄到济州城的消息,便更好了。”
“是!主子。”
众兵闻言仍旧有些吃惊。时非晚此举在他们看来似乎是小心过头了些。
洛州的主力几乎全用在了上一战中,死伤大半。洛州城的防守一定已相当薄弱。他们这会进城,几乎就等同于是去取果实的。
如今果实都送至了嘴边,还有什么可稳不稳的?
可……
惊虽惊,但又想着时非晚过往没有过评估出错之时,信任感还是让他们提起了几分警惕,询问的声音不少,但倒也还是乖乖的停了下来。
“大家别急,洛州城的饭咱早晚都是能吃上的。今夜里歇好了,明儿个进城时才更有精神气。”
沐熙插了句嘴,头一个落下了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