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她能站在这里,便是因为当初的那一眼!
她在视着他,以报复者的姿态,淡淡的笑似乎在嘲弄着他一路的败战。
那头,呼延炅也正打量着她。
此时他脑海中闪过的乃是她假扮自己未婚妻的那夜,她穿着素色的裙装,手中持着一把短刀静立于潞州储秀楼前,眼神凌傲,倾城绝色。
一眼难忘!
而眼前……
呼延炅瞥着敌方阵营里那混在一群男人堆里尤显娇小的身影,恍惚觉得她变了,可又似乎还没变。
变的是容颜!已长开了不少的脸上添了两道相当明显的疤痕,倒给她添了不少战神的瘆气。变的似乎也是气韵:似多了一股烙进身骨里的凌厉与狠劲,此大抵是因她这大半年来一直在杀人所致。若是普通百姓见之,大抵望一眼都要生畏。也难怪她能坐稳领帅的位子。还似添了不少历经沧桑事的稳重与难测,探不到她眼底有悲,可却能读出她眼里书写着故事。
不变的似乎是骨,是魂,是心……她为女儿之时,似乎就已有了那么一些眼前之态。
“怎么,大楚没有男人了么?派个女人来迎本帅!”呼延炅邪笑加大时,忽然扬声嚷道。
此时,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杂绪。他是北戎主帅,故,今日,于时非晚,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北戎的男人都那么弱鸡么?连个女人都打不过!”时非晚立马大声回。
楚军们开始笑。说起来,呼延炅可不就是时非晚的手下败将吗?
“打不打得过,可得打完了再说。”呼延炅不怒,反笑了声,眸中却冷意点点,又道:“我看咱也不必麻烦了。时非晚,你出战,与我战一场,若赢了,我们北戎撤军!”
“你一个男人,跟我一个女人单挑,要脸么?”
“你一个元帅,敌方叫战,不敢迎战,要脸么?”
“快点别磨叽了行不行。要上就快点上!”楚兵这头的岳将军是个急性子,正瞪着呼延炅道。
“你们怎么不先上。”北戎那边一名老将军叫呵。
“我们有悯人之心,不愿造成太多伤亡。呼延炅,我看你们这城肯定也守不住了!还不如现在就向我大楚投诚。本帅心慈,不杀俘军!”时非晚再次大声喊了句。
“只有败者才会投诚,投不投,打了再说。”
“那你倒是来打。怎么又不来?”
两方看似在唠着无聊的磕,可无论是主帅还是士兵们,此时其实都在观察着对方的阵型。北戎的骑兵在上一战中大陨,故,此时可见他们的骑兵阵的气势并没有上一站中所见那般锐不可挡,看似柔和了不少。可时非晚却发现眼前所见已并不是常见的骑兵在前冲锋的阵型。最前方,她看到了许多盾牌。当然,为防敌箭,盾兵大多时候是需要掩护骑兵的冲锋。可这会儿,前头几排似乎全是盾阵。再往后,她一眼却也看不清了。
不在高处,阵型只能看到前排。便是在高处,阵型不变幻,也难以看清走势。
北戎那头呢?呼延炅同样也在看着时非晚身后的大片楚兵。他此时是吃惊的。原以为漠州马疫之事出了后,楚北军的气势一定会大有消减。可他此时看不到楚军们身上有半分萎靡之态。看那精神气儿,反倒是他们北戎略逊。
此呼延炅也无奈,前头败了那么多。他再怎么想提士气,也已不易。
但楚北军……
“怎么?是不是在看咱的阵?”时非晚瞥着呼延炅的反应,笑着扬起了眉,道:“我家世子爷教我的,说是专门用来对抗你的呢。”
岑隐?
这话呼延炅还没相信,北戎兵中便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少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点点忐忑。
岑隐的名,用在敌军之中,可就是打压士气的!
蛮兵们对这一战的自信来源,便是呼延炅的亲自领兵,加之时非晚是个完全的用阵新人。可此时,瞥着那楚军的阵型,似乎真的已有变化:时非晚应没那勇气自己设新阵。那阵定是出自于其他人之手。而她与岑隐那层关系,难不成……
“是么?我瞧着,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他的手笔呢。”呼延炅相当肯定的回道。当然,他现在肯定也看不清这是什么阵型。不过,第一眼的直观感受便是如此。
“你若看得出多少痕迹,还是新阵吗?”时非晚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群兵仔,道:“不然,你觉得咱这群战士们哪来的这精神气。”
时非晚自己都有些无语。那新报一出,她底下这一群现在都像磕了,药似的,她能感觉到他们都在瞪她:那是催促她快打的眼神!
只时非晚此绝不是废话。从她言止之时北戎兵们忽然难看的脸色便知了。
呼延炅气得很,道:“兵阵从来不是死的。你这阵,就算是他布的到你手上也没用。”
接着又道:“怎么,你们漠州军的马疫还不够严重么?这个时候,怎还有胆儿迎战?本帅还以为你会吓得撤军!”
呼延炅此话,立马提醒了自家的人如今大楚正遭着马疫。北戎兵一想,脑袋顿时高高昂起了一些,傲然之态恢复了不少。是哈!马疫还在,这些楚兵们有什么可嚣张的!
时非晚不愁,直接在这时回道:“怎么,你们还不知吗?咱漠州军的马疫之难已解!而且,岑隐出现在了济州西哦,领了从楚西抽出来的三万援军前来,我记得济州城西你们没守多少人吧?这一战,我看你们赢了北戎也赢不了。”
话止,呼延炅一句话还没回,时非晚竟就已呵令道:“冲!”
竟是没给呼延炅任何提问的时间,也没有给北戎兵多少琢磨思考以及反应的时间,这一冲字便已发了出来!
“果然,女子都是小人,阴险,卑劣!”不少北戎将领脸色瞬间黑成了墨炭。
时非晚留下这么忽然而然的一番话,而且言辞间的内容还涉及如此大的事,怎么可能不扰北戎士兵的思绪?
倘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这场打赢了接下来也依旧没好日子过,或者说依旧还是败的。本想强行抛弃这些杂念,思绪往时非晚这些话都是故意用来干扰他们的这念头上转。可……
可瞧着那楚兵们此时这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气儿,他们实在不由得会去想——
难不成是真的!
若不是真的,楚兵怎么可能会是这种势头?
“冲!”
可此时实在是没有试探时非晚之言真假的任何时间了。因为楚兵兵马已在时非晚的一声呵令之下,很快便冲至了他们跟前。当然,时非晚不可能做那带头人,此刻被亲兵掩在了中间。楚兵们乃是进攻势,飞箭如雨一般扫在了北戎的队伍里。
呼延炅的盾阵这时便开始起到作用了。那箭落下,竟有成都被盾阵挡了回去。此第一波让楚北们稍稍泄气了一瞬。北戎兵这时则也不得不开始反击了。盾阵迎着箭雨,正掩护着后边的小阵往前冲来。因有盾牌所掩,也看不清其后是怎样的组合。
大楚这头阵型瞧着略有变化,可似乎又还是常见的冲锋阵。前头乃是一群势头极猛的骑兵。骑兵之后搭配着一群弓箭手手。射手们的箭无用,骑兵们的马速便加快了,与北戎兵相撞之时,枪尖挥扫起,很明显目的是想要冲散这前头的盾阵。盾阵散,盾兵倒,射手们才能够更好地发挥优势。
盾兵因要持兵作战能力不足,很快,蛮兵们便有不少盾兵倒了地。而大楚的骑兵们冲至盾阵之中时,才发现盾阵之后乃是蛮国的箭阵。他们处理盾阵之时,恰好便入了蛮兵射手们的射程之内,北戎兵中也飞出了不少的箭来,楚兵这头顿时也有着不少骑兵倒了下去。而且,战场上,骑兵的价值乃是高于盾兵的。此第一波,大楚似乎处于败势。
但楚兵们的精神面貌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们等这一战似乎已等得太久了,此乃是终战的声音此刻正在所有楚兵们的胸腔里喧嚣着。骑兵们不退,继续往着前。前方盾阵被冲倒一些之后,楚兵后头的弓箭手们倒是得到了机会,开始哗啦啦的二次往里边射箭。少了掩护的盾牌,这一次命中率要高了不少。前方的盾兵便倒得更快了。后边被掩护的北戎弓箭手们也有不少倒了下去。
此真的是一场相当无情的杀戮游戏!阵型的比拼犹如棋术的比拼。只不过,这下的乃是一场军棋!人命之棋!而最为简单基础的阵型,就是两面包抄。擅用兵阵者,用的阵型会复杂许多,由于小阵组合而成。
此时时非晚被亲兵们维护着,身侧则站在沐熙。
沐熙同时非晚的手中,都持着指挥旗!此乃双旗指挥,用于较为复杂的阵型之中。二人此时都没有亲自杀敌,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阵势的冲撞。
能看得出的是,大楚士兵们的战意此时真的空前绝后的浓!甚至有些过往打法要更为收敛一些的汉子,这会儿竟都似猛虎一般,一个劲的直往前冲。